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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血飼養系列01血族的新娘
作者:燃聿
出版社:鮮歡文化

文案:

現代東方少女神秘墜入1778年的法國,並意外獲得令吸血鬼為之瘋狂的純血,

由於當時,東方人的命運只有兩種:不是以女巫的罪名被燒死,就是被賣到妓女戶!
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乖乖聽命於霸道的血族公爵……


看她如何以占卜與小提琴征服宮廷貴族,引爆凡爾賽宮廷浪漫幻想!

 

血族的新娘 楔子

楔子 來自東方的納納
巴黎郊外的古爾伯瓦市內有家名叫「另一岸」的小酒吧,在當地以富有浪漫情調而出名。事實
上這一類的酒吧裡或多或少都有些使人沉醉的特色,但像「另一岸」做得這樣成功的卻很少見

霓虹閃爍的街角,三兩張鋼絲躺椅,一塊巨大的菜單牌,外加一串聲音悅耳的風鈴,「另一岸
」的世界便從這裡開始。
酒吧內部被裝飾成典型的諾曼底風格,木筋牆和石塊地板散發著復古的蘇合香味,窗外的光線
被厚實的帷幕遮蓋,唯有燭台和枝形吊燈上燭光搖曳,將整個酒吧籠罩在迷人的昏黃光影中。
客人們喝酒閒聊間,一串串低婉悠揚的小提琴聲在耳畔穿梭而過,更是如同點睛之筆一樣,把
浪漫的氣氛展現得淋漓盡致。
當然這家酒吧還有很多其他特色,比如獨眼酒保啦,光頭店長啦,還有躲在後台從不現身的神
秘調酒師等等,但是當現場拉奏的小提琴聲緩緩響起時,這些特色就全都被這位拉奏者耀眼的
光芒給蓋過去了。
像往常一樣,很快便有客人坐上吧檯的高腳椅,帶著欣賞的眼光遠遠看著拉琴的東方少女。
「老闆,這個女孩拉得不錯喲,我可以點支哈雷蒂的曲子嗎?」
光頭店長轉過臉,邊擦酒杯邊回答:「這恐怕不行,那孩子來法國才沒幾年,對我們的音樂不
熟悉啦。」
「這樣啊,真可惜……現在的這支曲子雖然也不錯,可是總覺得太憂傷了一點。」
「唔,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啦。」
光頭店長剛閉上嘴,獨眼酒保已經夾著托盤走回吧檯,跟客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還記得嗎?一年前各國新聞網上曾報導過,有一對愛好徒步旅遊的夫婦在南部森林裡神秘失
蹤的案件,最後被懷疑是遭到當地黑社會綁架之類的,當時還鬧得沸沸揚揚的呢……」
「啊,這件事我有印象!可是我聽到的版本好像是說,他們被沼澤裡的微生物分解了呀。」
光頭店長這時嚴肅地插嘴道:「不對,你們都錯了,最後調查的結果是,由於宇宙中突發性的
空間翹曲效應,他們被傳送到了跟地球現有空間平行的異位面星球上!」
「……」
拉琴的少女後腦勺滑下一滴冷汗,小提琴的高音突然有一些走調,吧檯上的八卦三人組看了看
她的背影,又低下頭繼續閒聊。
「那麼,」客人點了一杯杜松子酒,抿了一口問,「這件事跟這位少女有什麼關係呢?」
「不瞞你說,她就是那對夫婦的孩子……啊,有客人來了,我得走了。」
獨眼酒保又托著盤子忙開了。
光頭店長彎下腰貼著客人的耳朵,補充說道:「大概是一年前吧,她的母親再嫁,她便跟著母
親來到法國,和繼父一起生活,可是想不到才過沒多久,就發生了那種事……父母至今下落不
明,她又還未成年,既拿不到遺產又拿不到保險金,所以就只好四處打工來維持生計了。」
客人聽了連連歎息道:「真可憐呢,難怪小提琴的音色會這麼傷感。」
「是啊。更可憐的是,她不久前剛剛收到巴黎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卻因為付不出學費,不得
不放棄入學。」
「唉……要是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得上忙就好了。」
光頭店長突然停下手中的活,眼裡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
「不是現在就有嗎?」
「咦?」
「給,菜單。」光頭店長笑容滿面地說,「假如客人你再多點一柱啤酒的話,我就給她加工資
。」
「呵,老闆你可真會做生意啊!好吧,我看看……唔,我要一根黑啤柱,外加兩杯路易十三。

「多謝惠顧!」光頭店長立即對正中央的少女打了個響指,「納納,拉一支哈雷蒂的曲子給這
邊的客人吧。」
納納轉過身點點頭,重新調整了一下脖子和琴身的角度,輕而易舉就轉變音色,拉起明快的旋
律來。
「什麼?」客人頓時傻眼,失笑道,「真是的,明明就會拉嘛,我被你騙了啦。」
「人們常說意料之外的禮物才是真正的禮物,不是嗎?」
「算了,這是我最喜歡的曲子,看在她拉得這麼出色的份上我原諒你了。」
光頭店長笑著聳了聳肩,繼續擦他的酒杯。
「不過關於她的身世,我可沒有騙你哦,你多點的那部分我會全部算進她的工資裡的。這樣做
,也算是表達我對音樂的一點點支持吧……」
───
凌晨1點。
歇業後的酒吧休息室裡,納納按慣例做著小提琴的保養工作,一手托著琴身,另一手拿著干布
,小心翼翼地擦去琴弦、琴腹和指板上的松香末。
一想起剛才那位客人同情的眼神,她就感覺渾身不自在。
店長和酒保真是兩個大嘴巴……
她明明還沒有淒慘到那種地步好不好,為什麼總是喜歡跟客人提到她父母失蹤的事啊?而且還
半慫恿、半強迫地要求客人買昂貴的酒,這樣做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雖然他們想用這種方式幫助她的好意,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啦,但是這麼一來,總覺得像是在故
意扮可憐,厚著臉皮乞求客人的施捨似的,害她羞愧得連頭也抬不起來。
可是每當她跟那個光頭店長抗議的時候,店長卻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一邊閃著淚光,一邊看
著天空說:「這是男人的浪漫,你是不會懂的……」
拜託,你要浪漫是你的事,不要拖我一起下水啦!
想歸想,納納卻不敢當面跟金主頂嘴,只好任由他和酒保兩個人去散佈八卦。結果發展到最後
,她的身世就變成酒吧的慣例討論話題,而她的悲愴小提琴獨奏曲也就漸漸成了酒吧的一大賣
點了……
真不知道是該高興呢,還是該難過。
納納歎了口氣,把擦好的小提琴收拾進琴盒,打開記事簿,確認接下來的打工內容。
「明天是星期三,孩子們下午不上課,那麼早上就去M夫人家教漢字,下午去D夫人家照看小孩
,晚上7點去奧賽博物館打工,11點以後再回到這裡拉小提琴吧。」
決定好第二天的行程之後,她在今日一欄上畫了個大叉,寫上了幾句簡單的註釋,正要順手合
上記事簿,一個紅色標記的日期躍入她的眼簾。
2月28日,這是一年前法院推定父母失蹤的日子。納納呆呆地放下記事簿,望著漆黑一片的窗外

原來到明天就已經整整一年了啊……
「叮鈴鈴鈴──」
突然,一陣急促的手機來電提示音,把納納從恍惚中驚醒。她拍了拍手上的松香末,從背包裡
摸出手機。
來電顯示是未知,納納一臉疑惑地將耳朵湊上去。
「晚上好,加佩小姐嗎?」
「嗯、是我。」
「這裡是南特爾地區警屬,關於一年前加佩夫婦失蹤一案,我們有了一些新進展,能麻煩你來
警屬一趟嗎?」
感覺到心跳急劇加速,納納困難地吞嚥了一下,半天才結結巴巴開口:「請、請問,新的進展
是指……」
「我們找到了一點跟加佩夫婦有關的東西,具體情況等你來了再說吧。」
「好,我馬上就來,請問……」
電話卻已經中斷了。納納合上手機翻蓋,抓起背包就向門外衝了出去。
從酒吧「另一岸」坐RER A線到警屬只需十五分鐘,但對納納來說,這十五分鐘卻比任何時候都
要難熬。好不容易熬到火車停站,一路飛奔跑到警屬門口,又耐著性子通過安全檢查,抱著一
顆忐忑不安的心,納納終於敲開了搜查辦公室的門。
接待她的正是打電話通知她的警官,年齡約在四十上下,高鼻樑凸顴骨,臉上一副看不出表情
的職業笑容。
「你好,加佩小姐,我是隸屬巴黎司法警察總屬的搜查官迪第埃……」
在他自我介紹時,納納卻心神不寧地環顧辦公室四周,心裡暗自猜測到底會是什麼新進展。在
看到離她不遠處一名年輕警員手裡的東西時,她的目光突然停滯不動了。
這個年輕警員提著一隻黑色的大尺寸塑膠袋,袋子的正面貼了一個編號為D00225的白色標籤,
上面寫著她父母的姓名:麗元‧加佩夫人和尼古拉‧加佩先生。
一瞬間,納納的心幾乎提到喉嚨口,發出來的聲音也顫抖不已:
「這、這個是……什麼?」
「哦,那就是我們找到的東西。」迪第埃警官向年輕警員做了個手勢,招呼他過來,然後一臉
嚴肅地對納納說,「別急,我們坐下來慢慢說。」
納納卻根本沒有「坐下來慢慢說」的心情,黑色的塑膠袋讓她產生非常不好的聯想,如果不是
看在有兩位警察在場的話,她幾乎就想捂著眼睛和耳朵奪門而逃了。
在年輕警員動手撕開塑膠袋的封條,一圈一圈解開繩子時,納納心驚膽戰地僵在原地,閉緊眼
睛,心裡不停地默念著:不要是他們、不要是他們、拜託千萬不要是他們……
過了幾秒,聽見塑膠袋被打開的聲音,納納猛地深吸一口氣,抱著豁出去的心情睜開眼睛一看
──
一隻陳舊不堪、滿是泥巴的登山包孤零零地躺在塑膠袋裡。
納納張開嘴巴,呆呆地看著迪第埃警官。
「誒?是背包?」
「沒錯,是背包。」
「……你說,你們搜查隊找到的東西就是這個?」
「沒錯,就是這個。」
納納扶了扶沉重的腦袋,跌坐在椅子上,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忍住想把心聲劈頭蓋腦往他頭上丟
去的衝動:
哇咧,這些警察到底是想怎樣?既然是這麼簡單的情況,為什麼電話裡不事先說明,還讓她提
心吊膽地一路跑過來?就算電話裡不好說,那見了面總可以直截了當說出來了吧,為什麼還要
坐下來慢慢說?故意吊人胃口很有趣嗎?
這些倒也算了,最重要的問題是……一個好端端的旅行背包,為什麼要用黑色的塑膠袋裝起來
啊?!還貼上標籤和姓名,這會讓人聯想到「變態碎屍案」耶!拜託也稍微考慮一下平凡小市
民的心情好不好?
迪第埃警官當然不可能聽到她的心聲,見她低垂著頭,還以為她是一時觸景傷情,難過到說不
出話來,於是便放低嗓音安慰她說道:
「別擔心,雖然對於加佩夫婦的行蹤我們還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但是這個背包給了我們很多線
索。據報告說,背包是在森林未指定紮營區的地底下,某個坍塌的帳篷裡挖掘出來的,發現時
周圍大部分物品都已發霉腐爛,只有這只背包由於防雨布的保護而倖免於難,裡面的物品也大
都完好無損。經過鑒定,我們確定這是加佩夫婦隨身攜帶的旅行包,可以證明當時的失蹤地點
就在那裡,但是遺憾的是,具體原因還不十分明朗……」
說著,迪第埃警官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遞給納納。
「這是旅行包內所有物品的清單報告,你可以憑記憶核對一下,也可以直接在背包裡查看,有
什麼疑問請立刻告訴我,也許會對搜查有幫助。」
想到父母仍然下落不明,眼下還有重要的事要做,納納這才稍微振作了一點,把心思集中在那
只登山包上。
其中某個奇怪的物品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是什麼?」
在一堆普通的旅行用品中,躺著一面四四方方、書本大小的鏡子。鏡面厚而晦暗,照出的人影
有些扭曲模糊,但四周的邊框卻雕刻得十分精緻繁複,一些金色的百合和銀灰色的狼交織成對
稱的圖形,使得鏡子整體看起來耀眼奪目。翻轉過來,鏡子背面還刻有一個錦旗形狀的紋章,
以及一行早已辨認不清的字母。
迪第埃警官瞄了眼鏡子,嘴裡嘀咕道:「怎麼,這不是加佩夫婦的東西嗎?」
「我想應該不是。」
「唔……」迪第埃警官看了看物品清單,「報告上說,這是仿照中世紀風格做的手鏡,因為是
贗品,並沒多大價值,大概是加佩夫婦在旅行途中買的紀念品吧。」
納納卻單手抵著下巴,看著鏡子陷入沉思。
「你想到了什麼?加佩小姐?」
「不,也沒什麼重要的事。」
「沒關係,哪怕只是一點小事,說說看也好。」
「那個……這面鏡子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但是又一時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裡。」
「那麼等你想起來時再給我打電話吧。」
納納點點頭,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在鏡子中的臉,心裡突然有絲莫名的緊張,卻怎麼也找不出
原因。
「另外,還有一件事。」 迪第埃警官清了清嗓子,等納納抬頭望向他時,他才緩緩開口說,「
到明天為止,這件案子的調查已經持續一年了吧?」
「是,正好一年。有什麼問題嗎?」
「雖然很遺憾,不過我想還是應該提醒你一聲,加佩小姐,從明天開始你就可以向法院提出宣
告死亡的申請了。」
納納驚愕地抬起頭,好像完全聽不懂他的話似的。
「宣告死亡?」
「是的,老實說,我們認為找到加佩夫婦的希望已經不大了。」
「……!等一下,不是已經找到他們的背包了嗎?」
「事實上,正因為找到了,才覺得生還的可能性不大。」 迪第埃警官歎了口氣,看著納納繼續
說,「你還未成年,又沒有別的親戚,加佩夫婦的積蓄也不多,這次失蹤事件對你的生活一定
造成不小的影響吧?假如他們被宣告死亡的話,你就可以獲得一筆賠償金,在18歲以前,你至
少擁有一半的財產支配權,這樣一來生活就有保障了……當然了,我們並沒有放棄搜查,死亡
宣告也隨時可以撤銷,具體怎麼做你可以向律師咨詢,我只是提出建議而已。」
納納瞪大眼睛,緩緩垂下頭,看著地上那只熟悉的背包,視野漸漸模糊起來。
「宣告死亡……」
這一年來她一次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就算有過類似的念頭,也總是會下意識拿出各種各樣的
理由來說服自己,然後不斷進行自我催眠:不會有事的,只是暫時失去聯繫而已,只要我努力
賺錢維持這個家,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這樣的信念不知道拯救了她多少次。所以現在也一樣。說她是自欺欺人也好,固執己見也罷,
但只要沒有確認死亡,這樣的心情就絕對不會改變。
「怎麼樣?需要為你聯繫律師嗎?」
「不用了,謝謝你的建議,不過……我還是想繼續等下去。」
走出搜查辦公室的大門,納納呆呆地靠在牆上,第一次體會到即便再努力都無法如願以償的現
實,認清現實的絕望,以及絕望過後如潮水般向她湧來的孤獨感。冬季清冷的凌晨,帶著滿是
泥痕、早已褪了色的沉重背包,她又一次單獨回到了家。
而失蹤了一年的父母,仍然下落不明。

血族的新娘 第一章

第一章 月亮、魔鏡和琴弦
被譽為「歐洲最美麗的博物館」的奧賽宮,就坐落於塞納河畔,和著名的盧浮宮以及杜伊勒利
花園遙遙相對。
由於最近巴黎時尚界掀起了一股追求洛可可式風格的潮流,各行各界都競相跟風,於是奧賽宮
也不甘寂寞,順勢打出了「法國中世紀宮廷用具特展」的廣告,簡而言之,就是將當時王公貴
族們所使用的餐具、寢具、洗漱用具等物品一一陳列出來給人參觀。
而納納當日的工作,就是要在展覽結束之後,整理各類宣傳手冊,打掃展廳,並檢查登記每件
文物的編號,以確保沒有丟失和損壞。
聽起來似乎很煩瑣的工作,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費時,因為她負責的只是其中一個很小的展
廳,專門展出宮廷貴婦使用的手鏡而已,全部加在一起也不過三十多件展覽品。
說到鏡子,其實納納的認知概念僅止於「在玻璃背面塗金屬」,直到看了資料介紹之後,她才
有了新的認識。
世界上最早的玻璃鏡誕生於威尼斯,當時這種美觀又實用的鏡子曾一舉轟動歐洲,引得所有的
貴族都爭相搶購,以至於鏡子一夜之間身價白倍,成為宮廷最昂貴的奢侈品。直到1666年法國
大使命人從威尼斯偷走製造技術之後,鏡子才開始慢慢地在法國普及起來。
法國歷史上曾經有過不少名貴的手鏡,為歷屆王后公主所喜愛,有些甚至流傳了好幾代,可惜
大多都在後來的大革命中遭到破壞,只有極少數被完好地保存了下來。其中最著名的便是一面
名為「月亮百合」的水銀鏡,目前就陳列在這間展廳裡。
有關這面鏡子的來歷,手冊上也寫得十分清楚:
「月亮百合,1600年意大利國王贈送給法國亨利四世的王后瑪麗‧德‧美第奇的結
婚賀禮,由達爾卡羅兄弟製造,當時的價值大約為150000金法郎……」
讀到這裡,納納的舌頭打了個結,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多看了幾個零,又低下頭仔細確認了一遍
,才禁不住喃喃道:「真的是萬,還是金幣!天哪,中世紀的貴族這麼有錢嗎?」
其後還附加了一段註釋。這段字也許是引自某個傳說,也許是摘自某本書籍,也有可能純粹只
是想擺個噱頭,總之它是用斜體黑框和其他文字區分開來的,所以看起來格外醒目。
「由於和首相黎塞留發生衝突,叛亂幾度被鎮壓,瑪麗‧德‧美第奇王后屢遭挫敗
,最後被迫逃往科隆,在貧窮和怨恨中抱著月亮百合死去。死後這面手鏡又回到了法國王室,
凡是擁有它的貴婦都先後遭遇不幸,於是詛咒之魔鏡的稱號便逐漸流傳開來……」
納納一邊讀,一邊走到陳列這面鏡子的玻璃櫃前,俯下身自言自語:
「這就是月亮百合?傳說中的詛咒魔鏡?」
鏡子總體呈長方形,比手掌略大,邊框左右對稱雕刻著許多金色的百合和銀灰色的狼,鏡子的
背面還有一個錦旗狀的紋章圖案,以及一行模糊不清的文字。
納納越看越覺得奇怪。
誒?怎麼好像很眼熟的樣子……
對了,父母失蹤後留下的旅行包裡,似乎就有一面這樣的鏡子。她記得當時看到那面鏡子的一
剎那曾經有種異樣的感覺,為了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她還特意將它帶在身邊。這麼說來,莫非
所謂的仿製中世紀古董的贗品,仿製的對象就是月亮百合?
從隨身包裡把鏡子拿出來一比較,果然是一模沒有兩樣,就連銀製部分的氧化痕跡也完全沒有
區別,看得納納心裡連連感歎:這個偽造者的手藝還真不是蓋的!假如不是其中一個在玻璃櫃
裡,另一個在她手上的話,恐怕一時間誰也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吧?
不過有個問題還是很奇怪。
如果說剛才她見到月亮百合時產生的「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因為之前曾見過月亮百合的仿製
品的話,那麼今天早上見到仿製品時的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該怎麼解釋呢?
「難道說,我在很早以前就見過這面鏡子了?它果真是傳說中的魔鏡?」
目光在真品和贗品之間徘徊了幾趟,納納自嘲地笑了笑。
「這怎麼可能嘛,哈哈,我也真是的……」
話音剛落,彷彿在回應她的話似的,一道刺眼的白光在她眼皮底下一閃而過。
納納收斂笑容,動作一瞬間定格。
閃……閃光彈?
渾身僵硬地等了幾秒,她轉了轉眼珠觀察四周,發現什麼事都沒發生,這才稍微鬆了口氣,擦
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呼──嚇我一跳,還以為碰到恐怖分子襲擊事件了咧,原來只是虛驚一場。」
「啪啦!」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玻璃碎裂聲打破了四周的沉寂。納納慌張地看向聲音的源頭,發現裝著
月亮百合的玻璃盒裂開了一條縫,而散發刺眼光芒的正是這面四百多年前製造的鏡子。
正在不知所措之際,玻璃盒又「劈里啪啦」爆裂了好幾聲,玻璃碎了一地,緊接著,一陣更猛
烈、更耀眼、範圍更廣的白光將她整個身體團團包圍起來,沒過多久,博物館的警報聲便「嘟
嘟嘟」地響徹整座大樓。
真的有恐怖襲擊!
緊急狀況下,納納根本來不及躲閃,只能閉著眼睛失聲尖叫,倉皇地在這團白光中縮成一團,
混亂的腦子裡只想著:
「完了!炸彈就要在我身邊爆炸了,我會被炸得四分五裂,我會死!」
緊接著,各種思緒開始在腦海裡翻騰起來。她想到了很多人,她的善良的房東太太,教她小提
琴的法籍老師,酒吧的光頭店長,以及失蹤至今都毫無音訊的父母……一直等到周圍的聲音漸
漸消退,一切又恢復平靜時,她才隱約感覺到,事情好像有點不大對勁。
爆炸的聲音到哪裡去了?警衛值班室驚慌失措的廣播聲呢?其他工作人員的慘叫聲呢?就算這
些都沒有,警報聲和自動滅火裝置噴出的泡沫聲總該有吧?
難道……難道她被炸聾了?可是她還能聽得到自己的聲音啊,只不過在四周鴉雀無聲的狀況下
,她的大叫顯得很尷尬就是了。
「啊,啊!救命,救救我……」
依然只有她自己的聲音。
而且不可思議的是,明明是在暖氣房裡,她卻覺得有徹骨的冷風在身旁呼嘯,好像無視她厚實
的衣服,直接鑽進她皮膚裡似的。
又干叫了幾聲,納納自覺很沒趣,於是緩緩鬆開抱著腦袋的手,睜開眼睛飛快地瞥了瞥四周,
只一眼,她就驚訝得目瞪口呆。
橘紅色的夕陽餘暉照進她眼裡,帶給她光明的同時,也將她赤裸的身體暴露無遺。除了地上躺
著的一面不知是真品還是贗品的月亮百合之外,她渾身上下竟一絲不掛,一陣寒風吹來,捲走
了身上僅剩的體溫,飛舞的黑色髮絲間,一片綠色的原始森林景象躍入她的眼簾。
「哇啊啊啊!」納納急忙蜷縮起身體,雙手交叉擋住胸部,臉色蒼白地四下張望。
媽呀,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
「有人嗎?……有人在附近嗎?聽得到我說話嗎?」
納納口中吐著白色氣團,一邊拚命磨擦手臂抵禦寒冷,一邊大聲求救。然而回答她的卻只有綿
綿不斷的回音,像是故意提醒她這片森林有多麼遼闊似的。
「救命!救救我!這裡到底是哪裡啊!」
反覆喊了幾次都沒有回答,納納終於放棄呆在原地等待援救的想法,開始漫無目的地沿著森林
小徑向前走。
大概已經沒希望了吧……無助地抱緊赤裸的身體,她萬念俱灰地想。從常識上講,傍晚時分,
又是在這種陰森的樹林裡,遇到過路人的可能性極低,所以她可能很快就會被凍死了。
可是,至少讓她在臨死之前搞明白三件事吧:這裡到底是哪裡?她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又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如果她記憶沒出錯的話,她明明應該在奧賽宮的展廳裡才對啊,怎麼會一個爆炸之後就突然來
到了森林裡,而且還是光著身體呢?
「等一等……爆炸之後,裸體來到陌生的地方……」納納停下腳步,腦子裡突然閃現出一個念
頭,顫抖著叫道,「難道說,我已經死了?這裡是天國?」
可是這面名叫月亮百合的鏡子又該怎麼解釋?看著這唯一一件跟隨她而來的「身外之物」,納
納百思不得其解。
「嘩……嘩啦啦……」
思緒混亂之際,一陣隱隱約約的水花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撥開樹枝望去,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小小的、中空的白色噴泉,被薄薄的霧氣包圍著,清澈
的水流源源不斷地從雕像的頂端淌下來,落在水池裡,發出清脆的聲音。而噴泉的另一頭則有
著截然不同的景象,樹木不再高大茂盛,間隔的距離也愈來愈寬,形狀各異,顯然經過一番嚴
格的修整。再往後,便是一片開闊的泥地,泥地的盡頭影影綽綽有些建築的輪廓,還有幾隻家
禽在門口走動的樣子。
納納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一邊緩緩向噴泉走過去,一邊暗自感歎:原來這就是天國的景色
啊!四周有種奇妙的溫暖感,心裡好像真的平靜下來了……
等走近一看,才發現原來根本不是什麼天國,溫暖的只是泉水而已,換句話說,其實是熱騰騰
的霧氣使她的寒冷得到了緩和,讓她一時產生錯覺罷了。
而在噴泉旁邊有一個天然溫泉浴池,池邊躺了幾件白色的衣服,嘩啦啦的水聲就是從那裡傳出
來的。
有人!納納頓時察覺到這一點,下意識抱住身體躲進灌木叢後面,心裡又欣喜又慌張,一時間
既想大叫著向人求助,又想衝過去跳進溫泉,可是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忍住了。
雖說有人就代表有希望,但是萬一這些人都是男人呢?她可不想被人看光了身體佔便宜啊!就
算是遇到緊急狀況,人畢竟是人,總要講點羞恥心吧。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要先找一件
蔽體的衣物,有了衣服才會有尊嚴和勇氣……嗯,借一件衣服而已,法國人應該不會太小氣才
對。
納納一邊在心裡盤算,一邊說服自己。打定主意之後,她便貓著腰緩緩向溫泉挪動,瞅準離她
最近的衣服,撥開灌木一把伸出手──
一瞬間,一副男歡女愛的畫面把她嚇得縮了回來。
原來,溫泉裡的人是因為正在做……愛做的事情,所以才沒聽見她剛才的呼救聲啊。納納哭笑
不得地想,這下麻煩了,現在她該怎麼出場才好啊?
嘖!管它的,這種時候哪裡管得了那麼多,大不了事後再登門道歉好了。
想到這裡,納納便撿起一根樹枝,小心翼翼地伸出去勾了件裙子回來,然後抱著裙子飛速逃到
噴泉另一頭,手忙腳亂地給自己套上。在拉上最後一道拉鏈時,她終於如釋重負地長吁了一口
氣。
好了,現在該怎麼辦?是打擾這對正愛得火熱的情侶呢,還是走出樹林向村裡的人求助?
只要不是變態,一般人都會選擇後者吧……哈哈……
納納擺出一副苦笑的表情,把月亮百合塞進胸口,提起裙子躡手躡腳地向外走,心裡只想趕快
找戶人家要張地鐵票,衝到最近的車站,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溫暖的家,從此再也不接任何
跟展覽有關的打工了!
然而天不遂人願──
「嗚!」
就在她穿過森林的邊境時,冷不防突然有隻手從一旁伸出,牢牢摀住她的嘴,另一隻手迅速往
她嘴裡塞了一團布。隨後,一個黑色的布袋子「嗖」的一聲套在她的頭上,一下子將她鎖進了
一片無盡的黑暗當中。
在她耳邊,一個低沉的男人嗓音悄然響起:
「約娜小姐,你的動作實在太慢,大家都等得不耐煩了,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請你稍微配
合一下吧。」
「嗚!嗚嗚……」
納納掙扎著想說,她不是什麼約娜小姐,他們搞錯對象了!但是根本沒有人理睬她。很快地連
雙手也被綁起來了。
「維克多,抓住她的腳,把她扛到馬車上去!」
最開始的那個男人指揮道。名叫維克多的男人回答了一聲,納納立刻感覺到有兩個人一前一後
將她抬了起來。
抬著她肩膀的人還好,抬腳的那人動作卻十分粗魯,兩隻冰冷的手好像鐵鉗一樣夾住她的腳踝
,痛得她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雖然發出來的只是一聲含糊的呻吟,為首的那個男人還是察覺到了。
「輕一點,維克多,別弄傷她。」
「為什麼?」維克多似乎忿忿不平地抱怨道,「這些貴族們讓我們大伙吃了那麼多苦,我正沒
地方發洩怒氣,憑什麼要我溫柔地對待這種人?」
「這是兩回事,別把私人感情帶進工作。再說這位約娜小姐並不是真正的貴族,在被貴族收養
以前,她只是一個曾經在親王府裡幫傭過的女僕而已,所以別對她動粗。」
「哼!」
維克多還在不服氣地喋喋不休,男人不理睬他,轉頭向另一些人吩咐。
「雅克,把車門打開,快點!達勒,別東張西望了,你去駕車。皮埃爾,替我把『那個東西』
拿出來,就在我的大衣口袋裡……維克多……維克多!」
維克多正在把納納的腳以奇怪的角度塞進馬車的座位底下,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維克多!夠了,給我下去!」
雙腳突然得到釋放,納納重重喘了口氣,就聽到「咚、咚、咚」的一串聲音響起,然後是維克
多的一記慘叫,她猜想大概是為首的男人把他一腳踢了下去。
得救了……呼……納納縮在角落癱軟下來。不過她提醒自己,現在還不到鬆一口氣的時候,也
不知道這些男人到底是幹什麼的,又要把她帶到哪裡去,這種時候一定要冷靜、冷靜!
幸好為首的男人倒是始終保持著禮貌的態度。
「約娜小姐,請你原諒我們的無禮。不過你也知道組織的規矩,行事小心是第一要則,所以在
事成之前,我暫時還不能替你取下面罩和布團。」
「可是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啊!我只是不小心穿了她的裙子,跟我完全沒關係啊!」
納納使勁大叫,發出來的卻只有嗚嗚聲。
「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的,請你冷靜下來聽我說。」
馬車緩緩啟動了,馬蹄踏在泥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納納一邊壓抑住馬車上下顛簸
時帶來的晃動,一邊全神貫注傾聽那個男人說話,劇烈的心跳聲如雷貫耳。
由於太緊張了,她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為什麼他們會在一輛「馬車」裡,當然更沒有注意到這
些人古怪的用詞和口音,反正都是法語,她能聽懂意思就好。
「聽好了,約娜小姐。」男人以低沉的嗓音貼在納納的耳邊說,「按照約定,我已經派人把錢
交給了你的委託人,聖路易教堂的盧加神父,那麼作為交換,你也必須履行你的承諾……在那
之前,先接受黑暗的祝福吧。」
說著,男人鬆開納納的左手,撂起她的袖子。
感覺到小臂上一陣涼意,納納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把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隻手上。
什麼是黑暗的祝福?這個男人要對她幹什麼?捲起袖子難道是要……
下一刻,一個利器割開皮膚的疼痛感,以及冰冷的液體流進血管的真實感,把她嚇得渾身顫抖
不已。
她被下毒了!……在被人蒙著眼睛、堵住嘴巴的情況下注入傷口裡的液體,就算不會立即致死
,也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驚恐之下,納納拚命掙扎起來,孤注一擲地想要逃出馬車,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重重壓倒在長
椅上。
耳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一次,聲音聽起來不太清晰:
「謝謝你的配合,約娜小姐。現在,你的血液應該已經變得非常香甜可口了,對於吸血鬼來說
,你已經擁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由於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也無法開口提問,納納焦急又混亂地想著,什麼吸血鬼,什麼吸引力
?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為什麼他的話她一點也聽不懂啊!
糟糕,頭越來越重了,意識也漸漸模糊起來。可惡,堅持住,清醒一點……
然而男人的聲音卻像是在催眠一樣,不斷加重她的睡意:
「睡吧,好好睡上一覺……然後,當你再次醒來時,就以你的美色和鮮血,去誘惑和征服王宮
裡那些十惡不赦的吸血鬼貴族吧!讓他們全都跪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讓他們自相殘殺、讓他們
生不如死、讓他們……再也無法壓迫窮苦的法蘭西人民……記住,你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當最後一個字消失在耳邊時,納納終於闔上雙眼,帶著滿腹的疑問和不滿,沉沉睡了過去。
───
夜色中,一輛簡陋樸素的馬車悄然停在查親王府邸的一扇邊門前,幾句低聲交談之後,車伕跳
下馬拉開車門,一個健壯的蒙面男人抱著一位嬌小的白衣少女從馬車裡走了出來。
聽見有人在身邊說話,納納悠然轉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視野裡的一片漆黑讓她一時不知
身在何處。
車伕猥瑣的聲音響了起來:「她睡著了嗎?頭領。」
「嗯。」蒙面男人低頭看了看懷裡一動不動的少女,喃喃說,「不過也該醒來了吧。」
「那個……聽說約娜小姐長得很漂亮,在送進去之前,讓我看一眼吧。」
車伕心癢難耐,伸手就要去掀少女臉上的布袋子。
「住手!」蒙面男人用手肘狠狠撞倒車伕,大步向親王府裡走,邊走邊罵道,「達勒,你這個
蠢貨!你知道為了完成這項重要的任務,從買藥,探聽情報,一路打通關係,到最後和這位小
姐達成交易,我們組織一共花費了多少時間和金錢嗎?現在她可是掌握我、你、我們組織、甚
至是整個法蘭西命運的關鍵人物,別用你那種污穢的眼光來看她!」
「是、是!我不看就是了嘛。」被稱作達勒的車伕悻悻然走開。
直到這時,納納的記憶才開始慢慢恢復起來。
對了,她想起來了……雖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一連串奇怪的遭遇,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絕不
是在做夢,她確確實實被捲入了一場爆炸,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森林,然後被錯當成另一個人而
遭到恐怖組織的綁架,最後被莫名其妙地下了毒……
不過從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這個事實上來看,也許他們給她用的只是麻醉藥吧?就算不是,她
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就在她想要使出吃奶的力氣掙扎反抗時,達勒突然大叫起來:「頭領,快看!那不是我們的另
一輛馬車嗎?難道維克多他們也跟來了?」
「什……什麼?」
蒙面男子雙手顫抖,氣得半天說不出話。
納納隨即心念一動,決定改變策略,假裝做出還在昏睡的樣子,在找到逃跑的機會之前,先靜
觀其變。事實證明,她的決定果然是對的,因為逃跑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蒙面男子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將納納放在腳邊某塊凸起的草皮上,看了她幾眼,確認她一時半
會兒不會醒來後,他才氣勢洶洶地向馬車跑過去,一把拉下面罩,嚴厲地罵道:
「你們這些沒用的傢伙,全都是蠢貨!說了多少遍了,一定要服從組織的安排,叫你們回去就
回去,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話還沒完,他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似的,突然發不出聲音了。只見維克多從馬車上拉下
一個披頭散髮、僅用一條披肩包裹住上半身的美麗女人。
「她是誰?」
見他目瞪口呆,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維克多跟他解釋道:「頭領,她說有人偷了她的衣服,
她才是真正的約娜小姐。」
「你說什麼?!」
「是真的,頭領,我剛才跟另外一個男人確認過了,她的確是曾經在親王府幫傭過的約娜小姐
。」
蒙面男子的臉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真正的約娜小姐捂著胸口抱怨道:「喂!你們,究竟是在搞什麼呀?我只不過是去泡了個溫泉
,讓你們在樹林外等我一會兒而已,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呢……喂,你這個首領,到底有沒
有在聽我說話啊!」
蒙面男子卻如同關節生銹的機械人似的,嘴巴一張一合沉默了半天,倏然氣急敗壞地跳起來,
連奔帶跑衝向親王府,卻在中途停下腳步,目光驚恐得猶如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在那裡,在那個微微有點凸起的草皮上,原本應該一動不動躺著的那位身穿白衣、頭罩布袋的
嬌小少女,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刻在他腦海裡盤旋的只有一件事:
如果站在他眼前的女人是真正的約娜小姐的話,那麼,那個接受了黑暗祝福的女人,那個代表
了最後希望的女人,那個即將掌握他們命運的女人……到底是誰?

血族的新娘 第二章

第二章 令人戰慄的晚餐
1778年,伊夫林省凡爾賽邊境的貴族古堡,查親王府邸。
叮……叮……叮鈴鈴鈴鈴……
一陣清脆的鈴聲在空曠的城堡裡迴盪。
這是寒流過去之後的第一個夜晚,冬季殘留的冷風在空曠的長廊間呼嘯著穿梭而過,屋內卻由
於壁爐裡劈啪作響的柴火而悶熱無比,寂靜的房間裡隱約瀰漫著一絲焦躁不安的氣氛。
聽到急促的鈴聲響起,屋子的主人克雷蒙德公爵立即停下徘徊的腳步,背著雙手在門口站定,
臉上充滿了焦急的神色。
客人卻遲遲沒有進屋。門外的交談聲越來越響,口氣也越來越差,顯然遠道而來的客人和僕人
之間發生了一點爭執。
「……我都跟你說了,我被人綁架了啊!」
「很抱歉,我還是不能讓你進去,我們親王府不是你這種平民能夠隨便出入的。」
「什麼平民不平民的,我可是受害者誒!你沒看到我受傷了嗎?」
「我沒看到。」
「咦?奇怪了,剛才我的手臂上明明被割開了一道很大的傷口……算了,先不說這個,我好不
容易趁恐怖分子不注意逃到這裡來,你難道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
「沒有,請你離開。」
「太過分了!」
「……」
克雷蒙德深吸一口氣,終於忍不住搖了搖鈴,對著門外的僕人喊道:
「別吵了,快點讓她進來!」
客人和僕人的爭執聲嘎然而止。
過了好幾秒,門才略微打開了一條縫,一個僕人小心翼翼地探頭進來,吞吞吐吐說:「可是,
克雷蒙德公爵大人,好像發生了一點問題……」
「怎麼回事?」
「大人吩咐我們接待是以前曾在這裡做過女僕的約娜小姐吧?可是這個女人卻是……」
克雷蒙德皺了皺眉,剛想問是誰,便聽到一個少女的嗓音心急如焚地在門外嚷道:「對不起,
請讓我見這裡的主人,我剛才被恐怖分子襲擊了,我要打電話報警!」
思忖了片刻,克雷蒙德向僕人示意說:「讓她進來吧。」
「遵命,大人。」
僕人一邊畢恭畢敬地答應著,一邊用力打開了門。伴隨著一陣淡淡的香水味,一個黑髮飄逸的
美麗少女神色不安地走了進來。
克雷蒙德一瞬間停止呼吸,彷彿突然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了似的,一動不動愣在原地。
納納卻沒注意到他凝視的目光,緩緩停下腳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環顧四周,心裡思考起一個問
題來。
按照邏輯,這裡應該是法國奧賽宮附近沒錯吧?現在是世紀也沒錯吧?可是非常不可思議的是
,從剛才開始,她居然不斷地看到一副副歐洲中世紀的景象……
先不去管她的歷史常識有沒有錯誤,眼前這個超豪華的房間是怎麼回事?
牆壁上掛著色澤鮮艷的紋章掛毯,角落裡擺著繡有金色花紋的三旋椅,桌子上、櫃子、天花板
上全都是水晶燭台,窗戶也華麗得離譜,每扇窗邊都掛有鑲嵌著貝殼和樹葉的螺旋式帷幕。如
果說這些全都是博物館展廳的佈景的話,那剛才那些戴著白色假髮、穿著高領長袍和緊身中褲
的僕人又怎麼解釋?cosplay嗎?
還有,一些奇怪的法語稱呼也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剛才怎麼說的來著……「公爵大人」?
假如她沒記錯的話,當今法國的體制是只有總統而沒有國王的共和制,最後的王室也早在19世
紀就已經消失了,所以現在應該早就不存在公爵這種貴族稱呼才對,就算有,也只可能出現在
電影或者小說中吧……那樣的話她就不懂了,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啊?
反覆跳躍的思緒很快就以找不到答案而宣告結束,等重新回過神時,她才猛然發現,一個英俊
的高個青年正站在她面前,無聲地看著她。
「對、對不起,你的家好壯觀,我一時看呆了……」
納納急忙把臉轉向他,結結巴巴地解釋了一通,臉頰不知不覺紅成一片。
當然了,臉紅的原因不僅僅是緊張,還有很大一部分是由於對方長相的關係。納納自認不是花
癡,對男生的喜愛程度也不及小提琴,可是第一次見到長得這麼正點的男人,讓她真的很想像
時下的追星小妹那樣大叫一聲「好帥啊」!不過憑借成熟冷靜的頭腦和超越常人的自制力,她
忍住了。
克雷蒙德仍在用他那深邃的藍眼睛上下打量納納,一言不發,眉頭緊蹙,於是納納只好再次開
口:
「那個……謝謝你願意讓我進來。」
「……不客氣。」
哇,連聲音也很有磁性!納納忍不住暗自讚歎,嗯,是她喜歡的類型。
「請問,我能夠借用一下你家的電話嗎?我剛才在樹林裡被人襲擊,我想報警,然後去醫院做
檢查,可以嗎?」
等待了好一會兒,卻沒有任何回音,納納剛想再重複一遍,只見青年面無表情地瞥了她兩眼,
冷淡地開口問:「東方人?」
「是,是的。」
克雷蒙德依然眉頭緊鎖,沉思了許久,才不情不願地說了聲:「算了,什麼人都無所謂,跟我
來吧。」然後便轉身向房間的深處走去。
「咦?」納納急忙在他身後叫住他,「等等,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借用手機在這裡打……啊,
我也知道自己很失禮,可是我剛剛經歷過很可怕的事,所以自然而然會比從前更謹慎,而且我
和你是第一次見面,就這樣跑進屋裡似乎不太禮貌,所以說,我只是想……」
喋喋不休地囉嗦了一大堆,克雷蒙德終於不耐煩地停下腳步,轉身用凌厲的目光瞪住她,動了
動下巴示意她快一點:
「跟我來。」
「誒?」
「聽不懂法語嗎?」
「不,聽是聽得懂啦……」納納的聲音逐漸小下去,腳步下意識地就往前動了起來。總覺得被
那樣一雙眼睛注視著,她就好像中了無法抗拒他意志的魔咒一樣,渾身都變得不對勁了。
克雷蒙德推開一扇小門,示意納納先走進去。納納探頭望了望,發現門裡是一間很小的臥室,
臥室中央有張床,四周都用半透明的帷幕遮蓋了起來,裡面隱隱約約好像有人的樣子。
為什麼要帶她來這個房間?手機在充電嗎?納納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拎起過長的裙擺慢慢向裡
走。
快要走到床邊時,剛想放下裙擺,冷不防被人從身後拌了一跤,她一個重心不穩,就在「哇啊
啊啊啊」的慘叫聲中向床上的人影撲了過去。
帷幕被掀開了,一個臉色蒼白的金髮少年闖入納納的眼簾。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好像被什麼東西絆倒了……」
納納忙不迭地道歉,又幾乎在同時閉上嘴巴,停頓了兩秒,她開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起這個沉
睡中的羸弱少年來。
從外表上看,他的年齡大概在十四歲左右吧。這個年紀的孩子正處在茁壯發育時期,臉蛋應該
像蘋果一樣紅撲撲才對,可他卻正好相反,完全就是一副冷凍豬肉的樣子。為什麼一個孩子的
臉色會差到這種地步啊?而且,明明有一張五官清秀的臉,給人的感覺卻只有病態美,未免也
太可憐了。
「這個人是……」
剛想回頭詢問,只聽冷冷的一聲「別動」,納納的後腦勺突然被一隻大手罩住,整張臉瞬時就
被按到了少年的胸前,雙手也被迫撐住他的腰,一時間怎麼也動彈不得。
好大的力氣!納納驚慌地掙扎起來:「你幹什麼?放開我!好痛!」
身後的克雷蒙德卻充耳不聞,手中的力量絲毫沒有減輕。
這時,感覺到似乎有個柔軟的東西在胸前蠕動,床上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睛,神情恍惚地看著天
花板,發出沙啞的聲音。
「唔……克雷?」
「堤法,你還好吧?這次的食物就是這個女人,你可以不用再忍耐了,快吃吧。」
讓納納十分驚訝的是,這個人剛才還很嚴厲的口氣,這時候卻變得異常溫柔了,聽起來就像是
疼愛孩子的慈父一般。不過對話的內容卻跟溫柔沒有半點關係,因為納納很快意識到,他們口
中所說的「食物」,好像就是……她?
這些傢伙難道和剛才的恐怖分子是一夥的?食人魔?變態殺人狂?……
被自己的想像嚇得面無人色,納納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求饒再說,大難臨頭,保命要緊!
「哇!對不起!」她大叫起來,「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會報警,也不會說出去的,請你們放
開我,我馬上就離開……」
「閉嘴,給我安靜一點。」
聽到耳畔少年嘶啞的聲音,納納情不自禁渾身一顫,隨即脖子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伴隨著
舌尖的舔弄,有兩個尖尖的物體刺進了她的血管。
「嘶──」聽到血液流動的聲音時,她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吸血鬼!
她被吸血鬼咬了?她也會變成吸血鬼?
這怎麼可能……冷靜一點,剛才經歷了那麼多恐怖的事她都沒有失去理智,現在更沒有理由被
嚇倒。再者她是擁有健全頭腦和豐富科學知識的現代人,不能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
所以說,這個孩子應該是病人吧?
托四處打工的福,她在兒童紅十字組織裡曾經見過一個口卜口林症患者,也瞭解這是一種症狀
和吸血鬼的特徵非常相似的病。
相似之處主要表現為:首先,懼怕陽光,因為口卜口林是一種光敏色素,它會聚集在人的皮膚
、骨骼和牙齒上,黑暗中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危害,然而一旦接觸陽光,就會轉化為吞噬身體
的毒素;第二,面容蒼白,因為絕大多數的口卜口林症患者都伴有嚴重的貧血,身上還會有大
塊的青紫色色素沈澱;第三,尖利的獠牙,因為口卜口林接觸陽光後會轉化為可以吞噬肌肉和
組織的毒素,主要的表現之一就是它會腐蝕患者的嘴唇和牙齦,使他們露出尖利的、野獸一般
的牙齒。
由此可見,她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個孩子是個口卜口林症患者,但是,可憐歸可憐,也不能
就這樣隨隨便便見人就咬吧?而且為什麼好死不死偏偏是她呢?
好痛……納納閉上眼睛,發出淒慘的呻吟。
幸好略過了一會兒,疼痛的感覺就被一種輕飄飄的酥麻感取代了,只是全身的力氣彷彿一下子
被抽走了似的,四肢完全不聽使喚。於是她不得不趴在堤法身上,任憑他用溫熱的嘴唇舔去她
絲絲滲出皮膚的血液。
與此同時,一股香甜誘人的血腥味逐漸在房間裡蔓延開來。
克雷蒙德的眼神突然變了。
「這個血的味道……」堤法捂著嘴,不敢置信地看著懷裡的少女,「好棒!又香又甜的血液,
我還是第一次嘗到!克雷,你究竟是從哪裡弄來這麼棒的食物的?」
克雷蒙德卻緊緊皺著眉頭,用懷疑的目光瞪著納納。
「你是誰?」
納納疲倦地睜開眼睛,只瞄了他一眼便扭過臉,屈辱地重新閉上眼。真丟人!虧她剛才還有一
瞬間覺得他是個好人,風度翩翩,又很有貴族氣質,心裡稍微有點小鹿亂撞……原來這一切都
是她的錯覺!可惡……
然而心裡的話還沒罵完,她的脖子就被無情地揪到了半空中,兩隻眼睛被迫和克雷蒙德四目相
對。
「說!你到底是誰?」
面對克雷蒙德散發危險氣息的雙眼,納納一瞬間全身冰冷,直到這時,她才清楚地意識到,現
在是徹徹底底遇上大危機了,如果她不好好回答的話,這雙冷酷的手或許真的會扭斷她的脖子

「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納納艱難地開口,竭力為自己辯白,「我只是
一介平凡小市民,沒錢沒勢沒參加過投票選舉,更沒得罪過黑社會,唯一做過的壞事就是偷了
一件裙子,現在也已經遭到報應了,下次我真的再也不敢了,請你原諒我……」
「夠了,我想聽的不是這些。我問你,為什麼你的血液裡會有如此強烈的香味?」
「香味?」納納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呆了片刻才回答,「我不知道,我只是噴了一點點香水而
已,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送給你一些試用品。」
「……」
「不,我會免費給你最大瓶200ml裝的豪華禮盒,並幫你辦一張vip會員卡!另外,只要你肯放
了我,我發誓不會報警,也不會告訴別人你的孩子是口卜口林症患者,甚至我還可以給你一些建
議,真的,請相信我,我曾經在紅十字組織當過志願者,對於患者的病情……」
克雷蒙德顯然根本沒耐心聽她說完,在她講到一半時,他突然伸手向身旁一揮,牆上頓時出現
了一道又粗又深的裂縫,隨即「轟」的一聲,牆壁前的一隻矮櫃應聲而碎。
而他的另一隻手,仍牢牢地握住納納的脖子。
納納臉色驟變,吞了吞口水,嚇得立刻改口叫起來:「對不起!我錯了,我剛才純粹是胡說八
道,你們是真正的吸血鬼,世界上最偉大最至高無上的吸血鬼!」
克雷蒙德冷冷地說:「我們是不是吸血鬼不需要你來評判,我只是要你認真地回答我,你的名
字、身份以及到這裡來的目的。」
「可是,我一直都很認真地在回答啊。」納納小聲嘀咕道,被克雷蒙德狠狠瞪了一眼,嚇得她
立刻表現出無限順從的模樣,「我說,我說!」
克雷蒙德終於鬆開手,一邊聽她解釋,一邊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脖子上兩個清晰的牙印。
擺脫束縛的納納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慢慢開始她淒慘無比的自述,從博物館裡的爆炸事件開
始,一直到被人綁架,被迷昏過去,最後好不容易趁恐怖分子不注意逃到這裡來請求幫助,卻
遇到了更恐怖的事等等一系列事情經過。講到最後連她自己都覺得,她實在是太倒霉了,短短
一個晚上居然會發生那麼多不幸,該不會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詛咒了吧?
雙手環胸的克雷蒙德卻仍然一副不太滿意的樣子,皺著眉頭質問:
「你說,你叫納納‧加佩?」
「是。」
「你的姓氏有什麼來歷?」
「我不知道。」
「你的家族紋章是什麼?」
「我不知道。」
「你是怎麼到森林裡來的?」
「我不知道。」
「你的父母在哪裡?」
「我不知道。」
「……莫非你……失去記憶了?」
納納抬頭看著天花板,默默歎息了一聲,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明,假如「失去記憶」這
個理由能夠滿足他的好奇心的話,她倒是希望他就這麼一直誤會下去。
而事實也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樣,審問果然終止了,一時間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誰也沒有開口
說話。
克雷蒙德出神地盯著她看了數秒,突然用力扭過臉去。
一陣飢渴感湧上來,他下意識摀住乾澀的喉嚨,極力控制情緒。
事實上,空氣中還沒全部消散的、香甜的血腥味,從剛才開始就在不停地撩撥他的慾望,納納
脖子上的兩個牙印又是那麼醒目,像是在反覆呼喚他體內的本能,讓他不得不集中全部的精神
來抑制衝動的念頭。
可是這血的味道……真誘人啊……
掙扎了好一會兒,他緩緩鬆開了手,以壓抑的語氣低聲說:「好吧,我暫且放過你。」
「太好了……」虛脫地倒向床頭,納納閉上眼,用力吁出一口氣。
「還有,剛才的事很抱歉。」
納納剛閉上的眼睛又急速睜開。誒?她會不會聽錯了?真意外,這麼冷酷的人居然會向她道歉
,突然良心發現了嗎?不過從他的表情看來,他暫時應該不會殺她,她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吧。
「堤法,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克雷蒙德低聲吩咐了一句,轉身就走,因為急於想找個地方冷靜一下,他頭也不回地邁開大步
,偏偏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洪亮的通報聲,迫使他停下腳步。
「瑪麗‧安托瓦內特王后陛下!藍貝爾公爵夫人!德波尼納克伯爵夫人!」
克雷蒙德和堤法同時身體一僵,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不約而同瞪向納納。而原本已經松
了口氣的納納,卻在聽到王后的名字時,驚訝地瞪大眼睛。
瑪麗‧安托瓦內特?

血族的新娘 第三章

第三章 王后的占卜師
瑪麗‧安托瓦內特王后,18世紀法國國王路易十六的妻子,熱衷於玩樂和打扮,揮霍無度
,素有赤字夫人之稱,1789年大革命爆發之後,被憤怒的人民送上了斷頭台,所以歷史上也將
她稱作為「斷頭王后」……
當上述這段文字在納納的腦海裡浮現出來時,這位「應該已經被砍了頭」的王后,正談笑風生
地從大廳的另一頭走進來。跟隨在她身後的是兩位盛裝打扮的年輕貴婦,三條奢華高貴的束腰
長裙拖過毛皮地毯,發出整齊的沙沙聲。
臥室裡的克雷蒙德、堤法和納納三人,雖然神情各異,緊張程度卻不相上下。
「怎麼辦?克雷,這樣下去不行,這個東方女人會壞事的。」
「我知道,你先出去拖延一下時間,我來想辦法。」
「誒?我嗎?」堤法不滿地嘖嘴,「我不太喜歡跟她們打交道啊。」
「但是她們喜歡你。」克雷蒙德輕掩住臥室的小門,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頭,「好了,去吧,
盡量別讓她們往這裡看,我把這個女人安頓好就出來。」
等待片刻,在確認堤法成功吸引住三位貴婦的視線之後,克雷蒙德一臉傷腦筋地看向身邊的東
方女人。
納納卻壓根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全副心思都擺在王后身上。
在她看來,這位王后的外表非常眼熟:皮膚白嫩,五官柔美,小巧的嘴唇帶著若有似無的微笑
,一頭淡金色的卷髮盤得有兩個頭那麼高……無論從哪方面看,都跟教科書上的王后畫像一模
沒有兩樣。
難道說,她是真正的法國王后?
腦子裡一浮現出這個荒唐的想法,納納立即給了自己一拳,又抬起手背用力咬了一口,發覺兩
邊都很痛,這才開始相信她不是在做夢。
「我問你……」納納僵硬地轉過身看著克雷蒙德,也顧不了他到底是人還是吸血鬼,臉色發白
地問,「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克雷蒙德正在思忖著該怎麼讓納納保守秘密並乖乖地服從他的指揮,聽到她這麼一問,他才了
解到,她是真的失去了記憶。而失去記憶就意味著,隨便他怎麼擺佈都行。於是他緊鎖的眉頭
頓時舒展開來,一邊重新打量這個東方女人,一邊耐心回答她的問題。
「這裡是伊夫林省凡爾賽鎮的查親王府,目前這座城堡的主人是我,附近一帶的森林和莊園也
都是我的封地。」
凡爾賽?納納吞嚥了一下,越來越有不好的預感。
「那麼……現在是……哪一年?」
克雷蒙德隨手拉開櫥窗,拿出一塊銀製的年歷板遞給她。納納接過一看,只瞥了一眼,便頓時
感覺天旋地轉,兩眼發黑,差點把沉重的年歷板砸到腳上。
年歷清楚地刻著當天的日期──格里曆法(公歷)1778年2月28日。
天哪!原來在博物館那陣詭異的光芒照耀中,時間的輪軸整整倒回了兩個多世紀!
而她現在身處的年代,居然是封建專制統治下,貴族階級奢侈糜爛、平民百姓挨餓受苦、瘟疫
疾病肆虐、戰爭糾紛不斷的中世紀末期!
為、為什麼……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她頭上?她一點也不想穿越時空啊!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來到中世紀的話,萬一失蹤的父母回來了怎麼辦?
納納面無人色地跌坐在床上,雙手抱頭,手臂卻突然被克雷蒙德提了起來。
同時,他的臉向她湊了過來。
「聽著,從現在開始,你的身份是我的貼身女僕,你的工作就是服侍我……」
「女僕?」納納一聽滿臉悲憤地打斷他,「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啊?我都已經淒慘到這種地步
了,你居然還想趁人之危佔便宜?」
「聽我說完。」克雷蒙德冷聲道,「就算你會說法語,你的長相還是會出賣你。一個身份不明
的東方女人在法國不是淪為妓女,就是被當成異教徒燒死,你想選哪一個?」
納納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發出聲音:「哪個都不要啊!」
「那就乖乖照我說的去做!當有人問你身份時,就告訴他你是我的女僕,除此之外什麼都別說
,所有的問題全都由我來替你回答,明白了嗎?只有這樣我才能保證你的安全。」
納納隱約聽出他話中的含意,有點不敢置信地問:「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想保護我?你是這
麼善良的人嗎?」
「……這只是對你剛才損失鮮血的補償。」
「啊,這倒是真的,我可是被你那個吸血鬼兒子狠狠咬了一口啊,到現在還渾身無力呢。」
克雷蒙德瞥了她兩眼,受不了地歎了口氣。
「我沒有兒子,堤法是我的弟弟。」
納納感到有點意外,轉念想想他看上去不過27、8歲的樣子,的確是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兒子。這
麼說來,他百般疼愛的對象原來是他的弟弟,雖說是個恐怖的吸血鬼,但對血族呵護有加這一
點,倒是令她略微萌生了一些好感。
「你們兩個真的是吸血鬼嗎?」
克雷蒙德看著她的眼睛,坦然地承認:「沒錯。」
「那我也會變成吸血鬼嗎?」
「並不會。你可以放心,我們沒有將人類轉化為吸血鬼的能力,也不會隨便傷害人類。」
「騙人,剛才明明就傷害了我呀。」
「關於那個,我已經道過歉了。」克雷蒙德有些苦惱地皺了皺眉,眼睛看向別處,「當時只是
緊急狀況,信不信由你。」
納納看著他的側臉,心裡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覺,還沒想清楚這種感覺代表了什麼意思之前
,她就已經憑借本能答應了下來:
「好吧,我就接受你的補償,暫時當你的女僕好了。」
反正她穿越時空來到中世紀,既沒錢財又沒朋友,一個人無依無靠,連能否活下去都成問題,
既然這個吸血鬼說願意保護她,她就暫且先試著相信他吧。
「不過,我要事先申明,做你的女僕只是裝裝樣子而已,你不要指望我真的會去服侍你。」
「我也不需要。」克雷蒙德冷淡地掃了她一眼,「我只希望在別人面前,你能夠閉上這張不客
氣的嘴,不要多說廢話,假如你膽敢向任何人透露任何有關吸血鬼的事,哪怕只有一個字,我
也會毫不猶豫地咬穿你的喉嚨。聽明白了嗎?」
納納沉默地看了他兩眼,發現他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臉上仍然是一副「最好不要忤逆我」的
凶狠表情,但是奇妙的是,她卻沒有一開始那麼懼怕他了。
「我才不會說呢,我只想早點回到現……不,找回我失去的記憶而已,其他的事全部都跟我無
關。」
「你能這麼想真是再好不過了。」
「那麼就當作這是交易,我保守你的秘密,你保證我的安全,怎麼樣?」
納納自認為很公平,伸出一隻手來想要跟他正式握手言和。克雷蒙德卻不理睬她,轉頭四下張
望,像是在尋找什麼卻始終沒有找到,最後他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一串飾品,從中挑選了一條金
色的絲帶,向她彎下腰。
咦……干、幹什麼?
感覺到耳邊的一縷長髮被克雷蒙德捏在手中,納納情不自禁心跳加快,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瞥他
,發現他好像正在用絲帶遮蓋她脖子上的牙印,心口的小鹿又忍不住橫衝直撞起來。
她知道是自己想太多,可是……
可是這個人到底想怎樣嘛!既然是邪惡的吸血鬼,那就當壞人當到底啊,不要在當了壞人之後
,又突然做出溫柔的舉動嘛。
還在發愣中時,克雷蒙德卻已經離開她身邊,握住門把,回頭對她命令道,:「好了,現在乖
乖躲到床底下去,在沒有得到我的同意之前,不准出來。」
「哦。」納納掀開厚重的床單,正要彎下腰,只聽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從門縫裡傳了進來。
「克雷蒙德,我知道你在這裡,為什麼還不出來?你在跟誰說話?」
克雷蒙德心裡一驚,想要關上門,卻已經遲了。
王后身邊兩位濃妝艷抹的女伴笑嘻嘻地打鬧,你推我我擠你,同時闖了進來。在她們後面,堤
法無奈地攤開手,向克雷蒙德搖了搖頭。
納納尷尬地停下動作。
也不知道是東方人長相太奇怪的關係呢,還是她在克雷蒙德的房間裡這件事本身太不可思議的
關係,在打開門的一剎那,她感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齊刷刷地向她掃過來,包括瑪麗王后。
她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一隻珍惜動物一樣,既興奮又吃驚。
「這是誰?好稀奇的黑色頭髮!」
兩位女伴卻用扇子擋住臉,大驚小怪地叫起來:「東方人?女巫?異教徒?」
「別害怕,王后陛下,藍貝爾夫人,德波尼納剋夫人,我以我的性命擔保,她並不是異教徒。
」克雷蒙德立刻走上前一一吻了她們的手,這個舉動稍微緩解了她們的緊張情緒,而後的解釋
又使她們更加確信,一切都只是虛驚一場。
克雷蒙德急中生智下的解釋是這樣的:這位納納小姐是搭乘『安菲特裡特號』遠洋船到法國來
的東方貴族,由於在途中不幸遇到暴風雨,所有的僕人全都沈到了海底,只有她一人受到天主
保佑,僥倖活了下來,最後平安地踏上了法國的領土。鑒於這是天主的旨意,他──克雷蒙德
公爵,作為當地最顯赫的貴族,作為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同時作為一個仁慈友善的法國人,
沒有理由對這位東方人置之不理,所以他就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讓她以女僕的身份留在了查
親王府。
「女僕?」瑪麗聽完,格格笑道,「克雷蒙德,你居然讓一位東方人做你的女僕?噢,這可真
酷!」
她的嗓音雖然很甜美,法語卻說得不太好,發音和語法都是日耳曼式的,聽起來很奇怪,不過
這倒並不妨礙她表達自己的意思。
「這沒什麼,她自己也非常樂意。順帶一提,她和我們大家一樣,也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
說完,克雷蒙德別有用意地瞥了納納一眼。
納納立即回給他一個「你真能扯」的眼神。
不過為了配合他,納納還是畢恭畢敬地走上來向瑪麗行了個禮,當然,姿勢是跟電影裡學的,
反正誰也不指望一個東方人能掌握西方宮廷禮儀。然後她裝模作樣了一番,用虔誠的口氣對瑪
麗說:「感謝天主,願聖光永遠庇護你。」
其實鬼才知道當時天主教徒是怎麼說話的,她純粹只是亂說一通罷了,而且聖光的庇護根本沒
任何用處,因為是個人都知道,這位王后只活到38歲就被砍頭了。
但是瑪麗本人卻很高興地笑起來,好像十分賞識納納一樣,摸了摸她光滑的黑色長髮。
「太好了,幸好你活了下來,我代表法國王室歡迎你來到凡爾賽。」
「啊……謝謝你。」
瑪麗又轉過頭去跟她的兩個女伴說:「真幸運,我們從慈善募捐會偷溜到克雷蒙德這兒來,果
然來對了!我就知道這裡有好玩的事情。」
「的確如此。」其中身材比較矮胖、膚色較深的藍貝爾不懷好意地打量納納,露出虛偽的笑容
,「可是我怎麼也看不出,她到底哪一點像貴族。克雷蒙德,你可以跟我們具體說說嗎?」
另一位高瘦的德波尼納克也幫腔地說道:「能夠得到凡爾賽社交界的寵兒克雷蒙德公爵的另眼
相看,打破查親王府七年不招女僕的規矩,想必這位『東方貴族』一定有什麼過人的才華吧?

「對了,你們這倒提醒我了!」瑪麗突然想到什麼,好像一個貪玩的小孩子似的叫起來,「我
曾經聽去過東方的傳教士提到過,東方的貴族擁有一種神奇的占卜能力,可以知道任何他們想
知道的事!」
藍貝爾立即幸災樂禍地對納納笑道:「那正好,不如就趁此機會,讓這位女僕向我們展示一下
吧。」
德波尼納克噗嗤一笑,也對納納擠擠眼睛:「可以嗎?納納小姐?啊哈哈哈哈,那麼我們就等
著你羅。」
見兩個人都是一副等著看她笑話的樣子,納納暗自不悅,偷偷瞟了一眼克雷蒙德,希望他想個
辦法叫她們閉嘴。
可是不瞟還好,一瞟她就傻了眼,原來克雷蒙德居然也在用相同的眼神瞟她,好像巴不得她就
是一個真正的占卜師似的。要命了,到底是哪個不負責任的傳教士向他們灌輸「東方貴族會占
卜」這種愚蠢思想的啊?
趁兩位貴婦和瑪麗走出臥室在大廳等候之際,納納悄悄走近克雷蒙德。
「喂,你該不會真的相信我會占卜吧?」
「當然不信,不過我建議你隨便說點什麼敷衍過去,不然萬一得罪了王后陛下的話,就連我都
不能幫你了。」
「可是,有那麼好敷衍嗎?不如你告訴我一點小道消息先?」
「比如什麼?」
「什麼都好,比如這個人是那個人的情婦啦,那個人是這個人的私生子啦等等……」
聽到「私生子」這個詞時,克雷蒙德突然臉色陰鬱地瞪了她一眼,在納納還搞不清狀況時,他
拋給她一句「你好自為之吧」,然後就公然丟下她不管,自己坐到大廳裡的沙發上去了。
喂……這也太無情了吧?他們現在好歹算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誒!納納手足無措地看著他

更令她氣憤的是,那個吸了她血的金髮少年堤法在經過她身邊時,居然也沒心沒肺地嘀咕了一
句「自求多福吧,笨女人」,然後跟哥哥一起坐到沙發上去了。
納納連續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忍住沒有爆走。
算了,不能再指望這兩隻吸血鬼了!想想她來法國之前曾經完整地讀過一本列國志,對中世紀
的法國還算瞭解,說不定真的可以矇混過去……當然,也不能白白幫她們占卜,現在的處境這
麼不安全,吸血鬼的承諾也不可信,搞不好哪天就突然橫死街頭也說不定,她必須得在克雷蒙
德放棄保護她之前,為自己爭取一點利益。再說了,她是一個具有強大信息優勢的未來人,說
出來的話價值無可估量,怎麼樣也應該收點咨詢費吧?
想到這裡,納納便下定決心,鼓起勇氣走到三位中世紀貴婦面前。
「好吧,我願意占卜。」她說,「但是由於這種能力非常危險,而且使用次數有限,所以我只
能為身份高貴的人占卜。」
之所以這麼事先聲明,是因為法國歷史上她最瞭解的就是瑪麗王后和路易十六,就算給她出了
什麼難題,她也可以隨便掰一點出來。而其他貴族親王之類的就不行了,她根本連名字也記不
住,萬一真要她占卜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的話,她肯定會死得很難看……
「真的?你真的會占卜?」
瑪麗一聽便高興地拍手,兩位貴族女伴卻一臉不相信,納納也不在乎,反正她們本來就是抱著
看好戲的心理要求占卜的,她犯不著去討好她們。
「是真的,等下我會證明我的能力,不過……我需要一點占卜的媒介。」
「占卜的媒介?」瑪麗熱切地問,「那是什麼東西?」
「呃……媒介就是……」
納納轉頭看了一圈四周,把目光鎖定在華麗的餐桌上,看著一個個精緻誘人的甜點,她感覺饑
腸轆轆的肚子已經開始向她提抗議,乾涸的喉嚨也開始不安分地滑動起來。法國的甜點本來就
出名,更何況,這還是中世紀宮廷貴族們享用的頂級甜點耶……嘶溜……在現代因為要花錢所
以不能盡情吃,可是現在既然來到了中世紀,又機緣巧合給她碰到了有錢人,那就連神也不能
阻止她了!
「媒介就是甜點。」納納滿臉認真地宣佈。
於是,她就在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下,左一個千層派,右一個奶油泡芙,旁若無人地大快朵
頤起來。
克雷蒙德和堤法尷尬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兩個人的臉上都是「這下完蛋了」的表情。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是混吃混喝的東方女騙子時,她卻說出了令人震驚的「占卜」內容:
「王后陛下,恭喜你懷孕了。」
「咦?咦?!」兩位女伴同時發出驚叫聲,不敢置信地問瑪麗,「這是真的嗎?七年了,法國
終於有繼承人了?」
最最震驚的當然是瑪麗本人,她從椅子上跳起來,捂著臉頰驚喜地叫道:「這真是太不可思議
了!御醫今天早上才剛剛確定,在我沒有親口告訴國王之前,王宮內應該是禁止談論這件事的
,為什麼你居然會知道?」
納納從櫻桃蛋糕裡抬起臉,鼻尖還沾著一抹粉紅:「因為我在占卜啊。」
「天哪,太神奇了!」
兩位貴族夫人忙不迭向瑪麗賀喜,頓時對納納刮目相看起來,連望著她的眼神也變溫和了。克
雷蒙德和堤法當然也免不了向瑪麗道賀一番,不過神情都有點迷茫,怎麼也不明白納納究竟是
怎麼猜到的。
納納故意迴避克雷蒙德的目光。
其實也沒那麼神奇啦,只要稍微算一下就知道了,長公主是年12月出生的,現在將近3月,王后
也差不多該被檢查出懷孕了。只是沒想到剛好就是今天做檢查,讓她撞了一次狗屎運罷了。
接下來,瑪麗又興致勃勃地要求納納占卜路易十六。
照她的說法,別的事大家還會在茶餘飯後拿出來八卦,只有國王的事沒人敢輕易談論,所以最
不可能被打聽出來,要是納納連國王的秘密都知道的話,那麼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占卜師了。
「國王陛下?」納納又拿起一盤草莓布丁,一勺接一勺不停往嘴裡塞。
房間裡鴉雀無聲,所有人全都殷切地盼望她開口。
納納嚥下最後一口布丁,終於說道:「國王陛下寫給王后陛下的第一封情書,上面寫著:王后
,今天颳大風,我殺死了六隻狼。」
「噢哦哦哦──這是真的嗎?」兩個貴婦一齊發出起哄的叫聲,笑得前俯後仰。
「是真的。」瑪麗既害羞又為難地叫她們矜持一點,不過誰都看得出她十分得意,因為宮裡曾
經流傳她和國王感情不和,她自己又有口難辯,現在有國王的情書作證,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只是納納怎麼也想不通,殺死六隻狼跟情書有什麼關係。
「好了!既然已經證明納納是真正的占卜師了,那麼現在就正式開始占卜吧?這次輪到我了。
」藍貝爾把一大盤水果塔擺到納納面前,親暱地搭住她的肩膀。
「討厭,藍貝爾,明明是我先的。」德波尼納克笑嘻嘻推開同伴,一屁股在納納身邊坐下,將
整只巧克力蛋糕端到她胸前。
剛剛還對她冷嘲熱諷的這兩個勢力小女人,現在反倒像親姐妹一樣貼過來了,表情變得簡直比
巴黎的天氣還快,納納看著面前一堆可口的甜點,頓時沒心情吃了。
「那個……」
正盤算著該怎麼拒絕她們兩個,只聽屋外「轟隆隆」的一陣悶響,突如其來的雷聲一瞬間打破
了房間裡的氣氛。
「噢!」瑪麗看著窗外的天色,掃興地歎氣,「真糟糕,藍貝爾,德波尼納克,我們得趁雨還
沒落下之前趕回去,不然大使就會知道我們偷溜出來了。」
「不,再等一會兒。」兩位女伴卻意猶未盡地坐在那裡,連聲催促納納快替她們占卜一兩件有
趣的事,好讓她們能夠在舞會上炫耀一番。
這時,克雷蒙德起身向她們走了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收了兩盤甜點,和顏悅色地說道

「親愛的女士們,請你們高抬貴手,饒了我可憐的女僕吧。她剛才已經說過了,占卜的次數有
限,超過限度是很危險的,所以今天就到此為止怎麼樣?」
「噢,不……克雷蒙德,我還以為你今天變得稍微熱情一點了呢,想不到還是這麼冷淡。」
「十分抱歉,但我實在不願意看到你們如此美麗的衣裙被泥水糟蹋的模樣。」
「你只心疼裙子嗎?克雷蒙德?」
「我心疼的是,不得不穿著滿是泥水的衣裙在雨中走夜路的佳人。」
兩位女伴非常受用地嗤嗤一笑,這才不情不願地提起裙子站起身。
克雷蒙德這番應對自如的談吐,聽得納納太陽穴一跳一跳的,心裡連連感歎:真有一套啊!難
怪人家說法國人最懂得哄女人開心,漂亮話一籮筐一籮筐的,原來在中世紀就已經開始流行了
啊……
說起來,她應該感謝他替她解圍才對,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用那副溫和的表情跟女人調情的
樣子,讓她感覺心裡不太舒服。

血族的新娘 第四章

第四章 魔鬼和靴子
像來時那樣,在僕人拉開嗓子高聲通報中,三位貴婦優雅地走出門,坐著馬車向凡爾賽宮疾馳
而去。她們走後,納納才發覺自己剛才吃多了,為了幫助胃裡的甜點盡快消化,她提起一個茶
壺就咕嘟咕嘟往嘴裡灌。
突然,一隻大手從後面捏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嚇得將茶統統噴了出來。
「咳!咳!」她嗆咳著轉頭望向克雷蒙德,「你幹嘛啦?」
「還問我幹嘛,老實回答我,你真的失去了記憶?」
被他凌厲的目光瞪住,納納心虛地倒退一步,心下暗叫不妙,原來他是真的以為她失去記憶了
,怎麼辦?剛才沒有及時否認,現在再澄清恐怕會出現反效果吧。
於是她故作鎮定,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是啊,怎麼了?」
「失去記憶的人卻還記得怎麼占卜?」
納納反問道:「我……剛才占卜了嗎?我只是照你說的,隨便敷衍了一下,你也說過你不相信
我真的會占卜,對不對?」
「那剛才的兩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嘛……自然而然就……」
「自然而然?」
「就是自然而然,嗶──的一下從腦子裡跳出來,又嗶──的一下滑進我嘴裡,最後嗶──的
一下……」
不等她扯完,克雷蒙德就歎了口氣,伸手揉住眉心,顯出一副頭痛的模樣。
納納的聲音逐漸輕下去,克雷蒙德的側臉讓她小小地看呆了一下。
近距離觀察讓她再一次肯定,他確實有著無可挑剔的俊美五官。眼睛碧藍深邃,鼻樑高挺頎長
,下巴和喉結之間的角度非常完美。大概是吸血鬼體質的關係,他的膚色很淺,顯得眉毛和發
色很深,除了額頭兩邊略有些髮絲之外,一頭長髮整齊地束在腦後……
看著看著,不經意跟他四目相對,納納正想移開視線,想不到他的手居然朝自己伸了過來。
而且這只「安祿山之爪」的目標不是別的地方,恰恰是她的胸部,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堂而
皇之地伸進她胸前的衣服裡,左右一陣摸索,把她嚇得連最起碼的抵抗都忘記了。
「你……你……你這個……」
克雷蒙德卻面不改色繼續他的動作,甚至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從她胸口搜出一樣金光閃閃的東
西,在她面前晃了晃問道:
「這是什麼?」
「嚇?」納納緊緊抱住胸部,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聽見他的質問一時沒來得及仔細思考,便
結結巴巴地照實回答說,「這、這是我父母留下來的鏡子。」
「哦?這點你倒是記得很清楚嘛。」
「那是因為……」 納納的話音嘎然而止,隨即臉上閃過一抹恍然大悟的表情。
「因為它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只有這個我是不會忘記的。」
對啊,她怎麼到現在才想起來,她並不是兩手空空來到中世紀的,她還有月亮百合啊!這面一
直藏在衣服裡幾乎都快被她遺忘了的鏡子,不僅和她父母失蹤之謎有關,還是唯一一個跟隨她
一起穿越到中世紀的物體,甚至於,還可能是她回到現代的關鍵吶!
太好了,終於找到一線希望了。想到也許自己還能重回現代,她的眼睛裡就禁不住閃過一絲欣
喜的光芒。
然而很不幸地,這絲光芒被克雷蒙德捕捉到了。
「你說,這面鏡子對你很重要是嗎?」
「是。」納納點點頭。
「只有這個你是不會忘記的對不對?」
「對。」納納又點了點頭,盯著克雷蒙德的手,巴巴地等待他還給自己。
克雷蒙德卻丟給她一個意義不明的眼神,十分利索地解開紐扣,十分流暢地拉開外衣,然後十
分順手地把鏡子收進自己懷裡。
納納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你……等等,你這個強盜!還給我啊,這面鏡子真的對我很重要啊!」
「正因為重要所以才要交給我保管。等到可以完全相信你的時候,我自然會還給你,在那之前
,你就使出渾身解數來贏得我的信任吧。」
換言之,就是作為抵押物品先扣押在他那裡就對了,而且歸還的日期不明,歸還的條件未知
……
這是什麼世道啊,強盜還這麼有理?
納納束手無策地望著他,眼睜睜看著唯一的希望被他奪走,想搶回來又不敢動手,想說出真相
又說不出口,只能呆在原地乾著急。
克雷蒙德卻只是像一開始那樣,冷淡地說了一聲「跟我來」,便頭也不回走出了房間。
───
深夜的古堡長廊裡,納納兩手抓著裙擺,吃力地跟在克雷蒙德身後。
如果說中世紀貴族城堡給人的普遍印象是富麗堂皇、精美奢華的話,那麼這座查親王府絕對是
個反面例證。尤其在這種風雨交加的夜晚,單憑牆上裝飾的鹿角、狼頭、熊皮等等各種野獸標
本就足以把她嚇破膽,更別說沿途那些臉色蒼白、笑容詭異的人物畫像,以及樓梯扶手處那些
忽明忽暗的燭光了。
最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這麼大一座城堡裡,居然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從剛才的大廳走出
來,穿過幾條長廊,經過幾間客廳,又走了好幾層旋轉扶梯,赤裸的腳底板都走痛了,卻自始
至終都沒見到除他們之外的第三人,彷彿所有的僕人都在一瞬間蒸發了似的。
「夜晚的古堡」這個背景本來就夠恐怖了,再加上「空蕩蕩」這個前綴,簡直就像是來到了一
部驚悚片的拍攝現場一樣。而唯一陪伴她的人,卻又不是普通的人類,而是一個冷酷又危險的
吸血鬼……
嗚哇……怎麼想都覺得她現在的處境糟糕至極。
納納不由想起西方童話中「藍鬍子」的故事,也是同樣可怕的場景,同樣危險的主人,害她情
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為了擺脫內心恐懼,她嚥了嚥口水,試圖說些什麼來打破沉寂。
「喂,克雷……」
才剛發了幾個音節,便聽到「咚」的一聲,她的鼻尖撞上了一個高大的身體。身體的主人停在
一扇房門前,正在用冰冷的目光斜睨她。
「不准這樣稱呼我。」
「咦?可是,堤法是這樣叫你的……」
「堤法可以,你卻不行。」
納納感覺克雷蒙德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說:你算什麼東西,也敢這樣叫我?她於是立刻閉上
了嘴。
真氣人,貴族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就是一個古人而已嘛!
抱怨歸抱怨,在這種處境下她也沒有資本可以反抗,只好忍氣吞聲,乖乖地改口叫他「公爵大
人」。
「那麼,克雷蒙德公爵大人,可不可以麻煩你告訴我一下,你準備帶我到哪裡去?」
克雷蒙德把油燈掛在門邊的吊鉤上,推門走進房間:「就是這裡,以後這間就是你的臥室。」
說完,遞給納納一支足有五十公分長的細長棒子,又指了指頭頂上的枝形吊燈,吩咐她點蠟燭
,自己則走到牆角生起壁爐裡的火。
納納懵懂地接過棒子,上下看了幾遍,一臉呆滯地問:「點蠟燭?怎麼點?」
「……」克雷蒙德蹲在壁爐前,像在看一個白癡似的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說,「在油燈上點
燃引火棒,再用引火棒點燃吊燈上的蠟燭。」
說起來跟吃豆腐一樣輕鬆容易的事,對身材嬌小的納納來說卻相當困難,五十公分的棒子只能
勉強讓她夠到吊燈,要點燃頂端的蠟燭就必須踮起腳尖,身體和手腕還要保持一定的平衡……
誰有那種功力啊?她又不是雜技演員!結果當然是整個人東倒西歪,把吊燈撞得搖搖欲墜,試
了幾次都沒成功,最後只好灰頭土臉地把棒子交還給克雷蒙德。
「對不起,我不會點蠟燭……」
「嗯……看出來了。」
納納感到十分鬱悶。令她鬱悶的並不是自己不會點蠟燭這件事,而是當克雷蒙德默默從她手裡
拿走引火棒的一剎那,她的心裡居然有一絲內疚感!這到底是怎麼了?說起來,她根本就沒有
義務為一個吸血鬼服務嘛,更何況這個吸血鬼還曾經傷害過她,無論如何都沒理由服從他的,
但為什麼卻總有種無法抗拒他命令的感覺呢?
就在她用力晃腦袋試圖找回自己的立場時,克雷蒙德已經點完所有蠟燭,走到床邊脫下斗篷,
手腳舒展地躺了上去。
「過來,幫我脫靴子。」他說。
納納抬起臉,茫然地看了看周圍,偌大的一個房間一個僕人都沒有。
「別東張西望了,叫的就是你。」
「我?」納納大吃一驚,「可是我們前面明明說好了,我的女僕身份只是裝樣子,我不用真的
服侍你呀。」
而且他剛才說過這裡是「她」的臥室吧?他怎麼可以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躺到「她」的床上?難
道是她搞錯了?
「我是這樣答應過你。」克雷蒙德解開髮帶,讓長髮披在肩膀上,懶洋洋地說,「不過,剛才
你吃的甜點加在一起值15路易,一壺中國茶35路易,所以你目前有50路易的負債,而為我脫一
次靴子的報酬是蘇,這樣你就可以用勞動慢慢還清你的債務了,很合理對不對?」
納納好像聽到了天方夜譚一樣,驚訝得合不攏嘴。
「合理你個頭啦,現在才告訴我要錢,這簡直就是欺詐嘛!再說,我才不會為了屈屈50塊錢就
向你低頭呢……」
克雷蒙德揚了揚眉,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從床邊的櫃子上拿起一隻製作精美的瓷器,趁著她
還在抱怨的時候,伸手向她拋了過去。
「接著。」
「啊……誒?!」
瓷器擦過納納的指尖,在她的掌心裡跳了幾下,雖然她很努力地想要接住,可惜最後還是不小
心讓它落到地上,摔成了好幾瓣。
伴隨著「!當!」一聲,納納頓時臉色發白,表情尷尬地抬眼看向克雷蒙德。
克雷蒙德依然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好了,現在你的債務變成1050路易了,這下你總該願
意為我脫靴子了吧?」
「1050路易?!……等一下,路易和蘇之間怎麼換算?」
「1路易差不多等於400蘇。」
「那我豈不是一輩子也還不清了?你……你不是吸血鬼,你是魔鬼!棺材臉!沒人性!虐待狂
!」
「隨便你怎麼說,過來把靴子脫了,說不定我會考慮稍微減去你一點負債。」
聽他的口氣那麼不容質疑,連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巨額負債人納納只好再一次忍氣吞聲,
十分屈辱地走上前,抱住他的尖頭長靴狠狠拔起!
……卻拔不下來。
又拔了兩次……還是拔不下來。於是她乾脆把靴子旁邊的緞帶一根根全拆下來,花了足足十分
鍾才脫下一隻靴子,喘了喘氣,正要把手伸向另一隻時,不經意發現這個壞心眼的魔鬼居然閉
上了眼睛。
咦?睡著了?
納納半信半疑地停下手上的動作,遠遠盯著他的臉猛看了一陣,又向前湊近一步仔細觀察了一
會兒,見他神態放鬆呼吸均勻,像是真的睡著了的樣子,心裡頓時一喜。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天賜良機?她的霉運終於過去,現在正是時來運轉的時候了?不管是真
是假,趁現在趕快拿回鏡子,重回21世紀吧!
說幹就幹,納納抓住機會,瞅準克雷蒙德敞開大衣內的月亮百合,迅速伸出賊手──
「唔……」魔鬼慢吞吞翻了個身,同時把另一隻還未脫靴的長腿向她甩過來,嚇得她慌忙改變
行動路線,轉而抱住這只靴子,裝模作樣解起緞帶來。
又過了一會兒,等等沒什麼動靜,她又躡手躡腳地繞到床的另一邊,重複相同的過程。眼看就
要摸到月亮百合那金光閃閃的一角了,魔鬼卻又抱著他的寶物翻了個該死的身……
來回跑了好幾趟卻毫無收穫的納納,終於在最後一刻看清了魔鬼的真正意圖,氣得對他大喊:
「你這個混蛋吸血鬼,居然假裝睡著偷偷看我出糗,太過分了,欺負一個無辜的少女就這麼好
玩嗎?」
克雷蒙德果然睜開眼睛,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嘲弄,側躺在床上安靜地看著她。
納納的語言能力突然下降了50個百分點,結結巴巴喊道:「把……把鏡子還……還給我啦,你
拿著又沒好處,不如還給我……」
這種時候,她真懷疑這個吸血鬼是不是對她使用了「魅惑術」或者「迷魂咒」之類的魔法,否
則為什麼一被他那雙眼睛盯住,她的視線、體溫、呼吸、心跳和語言就全都不歸她管了呢?
對於這麼不爭氣的自己,她簡直有種想把人格reset的衝動。
克雷蒙德思忖了良久,從懷裡摸出月亮百合,就著燭光仔細觀察起來。
「這面鏡子裡有什麼秘密嗎?」
「沒有啦,只不過因為是父母留我的,所以想帶在身邊……呃,睹物思人。」
「製作得很精緻嘛,看起來不像是平民百姓能夠擁有的東西。」
「不、不,這只是仿製品,地攤貨啦,一點都不值錢的。」
「真的?」克雷蒙德懷疑地把鏡子翻轉過來,盯著背面的錦旗狀紋章,微微皺眉說,「這是意
大利王室的標誌,你的家族中有意大利貴族?」
「都說了是仿製品,跟意大利完全沒關係啦,看我的臉也知道我是東方人對不對?」
「你真的沒有對我隱瞞什麼嗎?」
納納愣了一小會兒,隨即猛搖頭。
「……」克雷蒙德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幽幽地吐出一句話,「總有一天我會搞清楚
你真正的身份,假如到時候被我知道你在欺騙我的話,你最好祈禱在臨死前,我的尖牙不會把
你咬得太痛……」
頃刻間雞皮疙瘩爬滿全身。不過納納心裡還是滿懷期望地揣測,這下他是不是願意把鏡子還給
她了?
然而克雷蒙德卻無視她期待的目光,把鏡子重新塞回衣服裡,望著窗外的瓢潑大雨,表情漸漸
變得凝重起來。
隨後,在她毫無防備的一瞬間,他的身體突然向她壓過來,把她重重地撲倒在地。
「哇!!鏡子我不要了,請你放過我吧,公爵大人!」
「閉嘴,趴著別動!」
「誒?」
察覺到她的心思,克雷蒙德冷笑了一聲:「放心吧,我只喜歡身材成熟的女人,你這樣的平胸
我看不上眼。」
說話間,他揪住納納脖子間的金色絲帶,左右各繞了幾圈,把她的傷口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後
板起面孔嚴肅地問:「你身上還有其他傷口嗎?」
納納顧不得仔細回味他剛才的話,呆呆地搖頭:「應該沒有了。」
「那就好,躲在我後面別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砰」的一聲巨響,一扇立地窗被砸得粉碎,窗外悉悉簌簌的風雨聲立刻
充斥了整個房間,就在這片雷光閃電交錯、玻璃四處飛舞的背景襯托下,一個形狀扭曲的黑影
跳了進來。
───
雖然納納這輩子看過的恐怖片不計其數,西式驚悚和日式懸疑都嚇不倒她,但當真正的怪物出
現在她面前時,她還是結結實實地體會到了一種心臟猛烈收縮的恐懼感。幸好有克雷蒙德擋在
她面前,她才不至於嚇得尖叫出來。
匆匆看了眼,她發現這隻怪物和人類的結構相似,有頭有手也有腳,但是肢體嚴重扭曲,就好
像是把做成人類模樣的麵團拉扯揉爛,再丟進烤箱裡烘烤出來的失敗品一樣。
「喂,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啊?」
克雷蒙德卻顧不上回答她的問題,從腰裡抽出一根30公分左右的銀針,向怪物的頭上射去。
正中眉心。「吼!」怪物頓時吃痛地嗥叫一聲,揮舞雙臂發起狂來。
緊接著,又是兩枚銀針射向怪物,與此同時克雷蒙德飛身上前給了它幾腳,分別踢中它的臉、
脖子和心臟,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把它打得連連後退,看得納納目瞪口呆。
好厲害……
不過她也知道現在並不是看好戲的時候,看情形,這頭怪物似乎不怕這種程度的攻擊,重新爬
起來之後,它居然自己拔出頭上的銀針,舔了舔針尖上的血,然後轉動腦袋,兩隻快腐爛的眼
珠「唰」的一下瞪向克雷蒙德。
「嘖,銀對你沒用嗎?」
「吼!」
怪物揚起手中的銀針,猛地向下一刺,一個尖銳的撞擊聲響起,克雷蒙德抱著身體滾出好幾公
尺遠,而銀針則擦過他的手臂,刺中了一隻古董花瓶。
花瓶應聲碎裂,其中一塊碎片飛向納納身邊的一架豎琴,不偏不倚割斷了一根琴弦,接著這根
琴弦就如同脫了韁的野馬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劃破了納納的手指。
「啊,好痛!」
一滴鮮血順著指縫落到了地板上。
空氣頓時凝結了,四周突然變得很安靜,納納緩緩抬頭看向前方,發現怪物的眼睛已經在不知
不覺間向她轉了過來……
我、我、我的媽呀!
下一刻,怪物和她同時行動起來,怪物猶如狂犬病發作一樣瘋狂地撲向地板上的這滴血,而納
納則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鑽到了桌子底下,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慌亂之中,她的手摸到一個尖硬的東西,拿起一看,原來是剛才從窗框上斷裂下來的一截木棍
,一頭扁平,另一頭尖銳地突起。她立即把木棍緊緊捏在掌心,深深喘了幾口氣,做好應戰的
準備。
果不其然,怪物舔了她的血之後,興奮地直淌口水,連站起來的時間也省掉了,趴著身體就向
她撲了過來。
納納瞪大眼睛,咬緊牙關,拿著木棍的雙手緊握在胸口,隨時準備刺出去。
怪物接近了,千鈞一髮之際──
「刺它的心臟!」
克雷蒙德的叫聲鑽入納納的耳朵,她想也沒想,雙手就條件反射地刺了出去。木棍的尖端穿過
脆弱的皮膚,正中怪物心臟。怪物張大嘴倒吸一口氣,張牙舞爪的手臂在空中掙扎了半天,漸
漸不動了。
「哇啊!」
驚魂未定的納納這時才驚叫出來,用力將怪物推開,狼狽不堪地從桌子底下爬出來,貼著牆壁
渾身發抖。
克雷蒙德走過來,抬起腳,又將木棍往怪物體內狠狠地踩了幾公分,直到確定它不可能自己拔
出來以後,他才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
「沒事了。」
這句像是對納納說的,不過他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隨後,他拎起怪物的脖子將它拖到窗前,割下它一隻手指,拿起一塊餐巾包起來,順手塞進了
衣服口袋。做完這個動作之後,他便長時間凝視怪物的屍體,一言不發。
納納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的背影,感覺自己好像被遺棄了一樣。

血族的新娘 第五章

第五章 魅藍、碧骸和德夢
被強制按在一張單人沙發上,納納背靠高級軟墊,腳踩熊皮地毯,看起來好不愜意的樣子,其
實肚子裡卻滿腹怨念,她覺得自己都快變成午夜凶鈴裡的貞子了。
在怪物把她的臥室破壞殆盡之後,克雷蒙德便把她帶到了這裡。跟剛才的臥室比起來,這間屋
子更寬敞更豪華,點滿蠟燭的壁燈和吊燈把房間照得一片通明。
在克雷蒙德背對著她擺弄一些醫藥用品時,她忍不住打破沉默,直截了當地問他:
「公爵大人,剛才那隻怪物到底是什麼啊?」
克雷蒙德「砰」的一聲用力關上藥箱,神色怪異向她走過來。
「我受了傷,總有權利知道傷害我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吧?」
克雷蒙德拿起紗布,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命令道:「把手伸出來。」
「喂,先回答我啊。」
「把手伸出來!!」
納納嚇得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道:「說就說,幹嘛這麼凶嘛。」
「……」克雷蒙德深吸一口氣,花了一點時間控制住情緒,這才正視納納的眼睛,一字一句解
釋說,「有件事,我想你可能還沒有充分認識到它的嚴重性,但是我不希望等到問題發生了再
來後悔,所以我想在這裡鄭重地提醒你:你的血液對我們吸血鬼來說,有著絕對的、致命的吸
引力,我相信任何一個吸血鬼都無法抵擋這種誘惑。一旦他們發現了你,聞到了你血液裡的香
味,他們就會想方設法接近你,捉住你,咬破你的喉嚨,最後把你體內的血吸得一滴不剩……
所以,能不能先讓我替你包紮一下傷口,止住你那該死的流血,然後再來談論那隻怪物的問題
?」
照克雷蒙德的想法,他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這下她應該稍微體諒一下他的苦心了吧?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納納非但沒有乖乖把手伸出來,還反過來問他:「為什麼?我的血什麼
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受歡迎的?」
「我怎麼知道!」
「那你呢?剛才形容的那群變態吸血鬼之中,是不是也包括你自己?」
……深呼吸,再深呼吸!克雷蒙德一邊提醒自己,一邊隱忍地說道:「我不是變態,我很有自
制力,但是如果你繼續放任自己的手指流血的話,我很有可能會忍不住咬你的脖子……」
「咬脖子恐怕不行,不過,既然我已經流血了,那就不要浪費,給你喝了吧。」
在克雷蒙德瞠目結舌之際,納納正大光明地把受傷的手指伸到他嘴唇底下,一臉坦然地看著他

「怎麼了?喝呀。」
「……」
凝視著送上門來的香甜血液,克雷蒙德神情緊張地吞嚥了一下,腦中激烈鬥爭了數十秒,最後
還是閉上眼睛,抓起一把繃帶就往她的手指上繞。
納納愣愣地看著被綁成粽子的手指,心裡沒來由升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點失望,又有點自我
厭惡。
完蛋了!她剛剛居然想用自己的血去餵一個吸血鬼,而且還是一個對她非常惡劣的吸血鬼公爵
,她的腦袋肯定被門狠狠夾過了!
克雷蒙德打開窗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低頭趴了一會兒,才回答她一開始的問題。
「那隻怪物,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吸血鬼。」
「誒?跟你一樣的吸血鬼嗎?」
「……安靜地聽我說下去。我們的世界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單一,剛才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種
吸血鬼而已。」
「你是說,吸血鬼也分很多種?」
「一般來說,吸血鬼可以分為三種:第一種最常見的,就是像我和堤法這樣,由人類和吸血鬼
生出來的混血,我們通常稱其為『魅藍m!lange』,就是混合的意思。作為魅藍,我們擁有人
類和吸血鬼兩方面的特性,比如說:我們像人類一樣不怕陽光,夜晚睡覺,會生病流血,會衰
老死亡;但是同時,我們又像吸血鬼一樣依靠吸食人血為生,害怕木樁刺心,能快速自愈,而
且各方面能力都遠超過人類。
第二種,也就是所謂的真正的吸血鬼,我們稱其為『碧骸pur』,也即是純血的意思。這類吸血
鬼不老不死,從遠古就一直活到現在,可以說,目前絕大部分的魅藍都是這些碧骸的後代。但
是由於碧骸數量極其稀少,對人類的血液也已經沒有太多慾望,所以他們基本上不會出現在人
類社會當中。
至於第三種,嚴格來說並不能算是吸血鬼,因為它們是被碧骸咬過的人類,死亡以後所變成的
怪物。它們除了繼承吸血鬼嗜血的特徵之外,完全喪失了原先的記憶,徹底墮落成了凶暴殘忍
的怪物,所以我們把它們稱作『德夢d!mon』,也就是惡魔。」
說完之後,克雷蒙德從長衣口袋裡摸出餐巾,從裡面拿起一截小指,舉起來仔細端詳。
納納有點噁心地皺了皺臉。
「別看小指只是身體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它卻可以提供給我們足夠多的信息,在消滅德夢之後
,我們通常會用這種方式確認德夢原來的身份,然後透過專門的渠道來調查它的碧骸主人。」
「那你現在看出什麼來了?」
克雷蒙德又盯著小指凝視了一會兒,說:「這個人生前……是名男性,第三等級平民,單身,
喜歡匈牙利的迷迭香香水,喜歡賭博,但是卻是名出色的工匠,工作的內容大概是化妝品或者
小工藝品。」
「哇哦,光憑一個小指就能知道那麼多?」納納略帶佩服地看著他,「你是偵探嗎?」
「偵探是什麼?」
「呃……」納納換了一種說法,「秘密警察?」
「當然不是。不過,一方面為了保障人類社會的秩序,另一方面也為了隱藏吸血鬼的存在,我
和堤法的確一直在扮演類似的角色,所以經常就會有這種傢伙上門來找麻煩,只是最近德夢突
然變多了起來。」
真的?扮演消滅怪物、維護和平的角色?這麼說來,這兩個吸血鬼還算挺正義的羅?
愣了一瞬納納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明白了,難怪這麼大一座貴族豪宅裡僕人少的出奇,而且
清一色都是男性,連一個會嚼舌根的女僕也看不到,原來是為了保護吸血鬼的隱私,方便你們
行動啊。」
克雷蒙德沉默地瞥了她一眼。雖然他確實是有過這樣的考慮,才把僕人的數量減到最低,不過
要論到他只招男僕的原因的話,那恐怕就要牽扯到另一個問題上去了。
畢竟,看到年輕女人就想吸血,這是吸血鬼永遠也無法改變的本能。
所以他只能這麼回答納納:「七年前……我曾經犯過一個很嚴重的錯誤,為了不讓它重演,我
現在不想和女人有過多的接觸,哪怕只是一個女僕。」
「原來是這樣。」納納點點頭,穩住呼吸,試探性地問,「那……那我呢?你為什麼願意讓我
留下來?」
克雷蒙德把怪物的小指拋進壁爐的熊熊火焰中,看著它冒出的黑煙,緩緩回答說:「第一,你
的血對我們來說很有利用價值。」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那第二呢?」
「第二,面對怪物你既不尖叫也不逃跑,我覺得你不太像個女人。」
「……!」納納覺得自己重心偏了一下,隨即怒目向他看去。假如這句話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
的,她或許還會分析分析到底是在誇獎她呢還是諷刺她,但既然是從這惡魔嘴裡講出來,不用
想了,肯定是後者。
「那還有沒有第三?」
「第三,」克雷蒙德終於抬起頭,專注地看著納納,一雙迷人的眼裡充滿溫柔,「謝謝你救了
堤法。」
一瞬間,納納感覺她的心臟被一道電流狠狠擊中了。
───
第二天中午,蜷縮在沙發裡打瞌睡的納納腰酸背痛地醒來。一睜眼,便看到一張俊俏的臉部大
特寫近在咫尺,距自己的鼻尖僅僅五公分的距離。大驚之下,她手忙腳亂地想要推開對方,結
果不小心扭到脖子,本來就已經睡到麻痺的後腦勺一陣痙攣,麻得她一頭從沙發上栽下來,跌
了個狗吃屎。
看到她這副笨手笨腳的模樣,堤法禁不住哈哈一笑,然後立刻故作嚴肅咳嗽一聲,趾高氣昂地
對她擺出主人的架子。
納納抱著腦袋站起來,迷迷糊糊地看向堤法,突然間想到昨晚被他咬傷脖子,兩個牙印處的傷
口到現在還隱隱作痛,他現在該不會又想來吸她的血了吧?
思及此,她慌忙採取防禦姿勢,一邊護住脖子,一邊倒退著往後逃,眼裡充滿警惕。
堤法不悅地抿嘴,以天生沙啞的嗓音打破沉默:「幹什麼?我只是覺得東方女人的臉很特別,
想仔細看一看罷了,我又不會吸你的血。」
「哈?……你說這話不會臉紅嗎?真不曉得昨天吸我血的那個小鬼是誰。」
「昨天是特殊情況!前幾天我被德夢傷得很重,不吸新鮮的血液就會死,所以克雷才會為我找
來以前的女僕,不然你以為我會願意吸你這種人的血嗎?」
「我這種人?」納納一聽,生氣地拉下臉,「小鬼,你一向都是用這種態度對待救命恩人的?
你的老師難道從來不教你禮儀嗎?」
「我的救命恩人?」堤法臉上的表情就好像聞到了一股惡臭一樣,「誰?你?」
「除了我還有誰啊!被你吸掉那麼多血,我到現在還在頭昏呢!」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堤法鄙夷地從鼻子裡哼道,「你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東方女僕罷了
,被本少爺吸到血是你這輩子最大的榮幸,你應該感動得痛哭流涕才對,哪有還反過來向我邀
功的啊?」
「你……」納納不敢置信地張大嘴,「你真的是昨天躺在床上那個快要斷氣的小鬼嗎?」
「閉嘴,不准再叫我小鬼!我已經17歲了,倒是你這個平胸女,你該不會只有12歲吧?」
「你說什麼?!」納納捂著胸口,對他怒目而視,「我這可是標準的歲少女身材誒!」
而且不是聽說中世紀歐洲普遍以「小」為美,太豐滿的女性會被認為是奶媽或者鄉下婦女嗎?
平胸可是美德耶!他到底懂不懂啊?
「哦?你跟我同歲?」堤法用懷疑的目光盯著納納,「真看不出來。」
「我才看不出來呢,除了難聽的鵝公嗓,你渾身上下哪一點像17歲啦……」
話一出口,納納就後悔了。就算長得再小孩子氣,人家畢竟是吸血鬼,隨便動根手指就可以把
她捏碎,她怎麼會蠢到跟一個吸血鬼抬槓呢?
趕快改變一下策略吧。
堤法果然相當憤怒地揪起她的衣襟:「怎樣?平胸女,你對我的嗓子有意見嗎?」
「不、不敢。」
「那就是純粹想跟我吵架?」
「怎、怎麼會呢……」納納心虛地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呃……我只是覺得,克雷蒙德公爵
大人長得這麼高,而身為弟弟的你卻很瘦小,一般來說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或許是因為你
年紀還小的關係……」
堤法的臉色稍許緩和了一點,鬆開手說:「嗯,你這麼想也不是沒道理,不過你卻猜錯了,我
和克雷是同母異父的兄弟,所以我們的外表一點也不像。」
納納本來無意打聽別人家的私事,不過聽到堤法這麼說,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來。
「堤法……」
「不要直呼我名字,你是女僕,我是主人吧?」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
「要叫我堤法大人閣下!」
「噗!」納納猛然噴笑了一聲,又立刻恢復成無比嚴肅的表情,「對不起。」
堤法漲紅了臉,氣得發抖。
「平胸女,你是在嘲笑我嗎?」
「不,不,堤法大人閣下,我真的是有事想要問你,堤法大人閣下……」
「夠了!反正我們同歲,直接叫我堤法好了。」
看著他微微發紅的臉頰,納納暗自笑了笑,壓抑住「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愛」的心情,一本正經
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座城堡裡除了我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女性?比如你的母親,祖母,
或者姐妹之類的?」
「沒有。」堤法不耐煩地回答,「我們的父母,查親王、查公爵夫人以及西絲梅德夫人都已經
過世了,除了克雷之外,我也沒有任何兄弟姐妹。」
「不是吧……」
納納失望地垂下頭,重重地哀歎了一口氣。換句話說,這座城堡裡就只有她一個女人嗎?那她
到底該向誰打聽有關女性的私房事呢?事實上,她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沒有穿內褲耶……
「喂,平胸女,看在你的血味道還不錯的份上,我想鄭重地提醒你一聲。」堤法突然換了一副
嚴肅的口氣,看著她說,「在我面前無所謂,但是在克雷面前,你最好不要提到任何有關父母
或者兄弟姐妹的事,明白嗎?」
「為什麼?」
「真要問原因的話,我只能告訴你,因為那部分是連我都無法觸及到的、深不見底的黑暗泥淖
,一旦踏進去的話,就有可能再也無法回來了……」
靜默了兩秒,納納和堤法互相對看了幾眼,同時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真是的,我幹嘛要跟你說這些?」
「就是啊,害我全身都麻死了。」
「那是因為你睡太多的關係吧?」
「是因為被你吸了血的關係啦!」
「嘖,女人就是麻煩,稍微吸點血就頭昏,稍微說兩句恐怖的話就要死要活的。」
納納剛要反駁,卻見堤法把臉轉到一邊,手指不自在地撫著臉頰,一頭亂蓬蓬的金髮在陽光下
閃閃發光,脖子處卻是一片潮紅。
不久傳來他沙啞的、不情不願的聲音:
「不過……不管怎麼樣,謝謝你昨天救了我,這份人情我總有一天會還你的。」
納納愣住了。原來搞了半天,這個彆扭的小鬼是來跟她道謝的啊? 真是的,早點說出來不就好
了嘛,幹嘛還繞那麼大一個圈。
看著他羞赧的表情,又想起昨晚克雷蒙德溫柔的眼神,納納漸漸開始覺得,和這兩個吸血鬼暫
時呆在同一個城堡裡,也許並非她想像得那麼糟糕吧……這樣想著,心情就頓時舒暢起來,嘴
角也跟著上揚,情不自禁露出淡淡的微笑。
「想不到我居然能讓吸血鬼欠我人情,真不簡單,我可以自己決定讓你還什麼樣的人情嗎?我
有很多想要的東西。」
「不行,我又不是羅馬許願池。」
「真小氣,那可以折算成金幣給我嗎?我欠你哥哥很多錢耶。」
「缺錢的話自己去賺啦,你不是會占卜嗎?就算是騙人的也好,凡爾賽宮裡一定會有大把大把
的太太小姐們願意掏錢給你的。」
「可是,我這樣的東方人有可能進得了王宮嗎?」
「當然不可能。」
說出這句話的聲音卻不是堤法那沙啞的鵝公嗓,而是一個富有磁性的悅耳嗓音。
堤法和納納同時轉頭向門口望去,只見克雷蒙德穿著一身紅黑相間的騎士裝束,歪著頭靠在門
框邊,臉上顯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像是撞見了一件十分不快的事似的。
令納納疑惑的是,他那冰冷的視線盯著的人……居然是她?奇怪了,她剛剛有做什麼令他不滿
的事嗎?只不過笑了兩下而已嘛。
「堤法,」克雷蒙德走過來,遞給他一個紙包,低聲和他交談了幾句,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那麼,調查和善後的工作可以交給你嗎?」
「沒問題!」堤法活動了一下手腕,信心滿滿地笑道,「大概是喝了血的關係吧,我感覺力量
好像又回來了,現在的狀況恐怕是有史以來最好的一次。」
「那就好,記得在天黑之前離開德夢墓地。」
「我知道。」
說完,他那頭蓬鬆的金髮就消失在門口,從走廊盡頭傳來一陣「蹬、蹬、蹬」的下樓聲。
房間裡終於只剩下兩個人了,克雷蒙德再次把目光投向納納。
納納像只等待被捕的獵物一樣,不安地抱著一隻手肘,暗自揣測他會對她說些什麼。是責備她
昨天晚上抵擋不住瞌睡蟲的誘惑,在他允許之前就在沙發上睡過去了呢?還是繼續質問她關於
月亮百合的事?又或者,他還想讓她為他脫靴子?
可惜她都猜錯了。克雷蒙德只是跟她擦肩而過,走到書桌邊,從抽屜裡找出一把黃銅鑰匙,把
它交給納納。
「這是什麼?」
「你的鑰匙,從現在起,這裡就是你的臥室了。」
真的假的?納納有點受寵若驚,不敢置信地打量四周,這種簡直可以媲美阿聯酋六星級大酒店
頂級套房的豪華房間,真的要送給她做臥室嗎?天哪,真不愧是中世紀的大貴族階級,出手如
此闊綽,她之前還以為克雷蒙德是個小氣鬼,現在想來真是錯怪他了。
於是她誠懇地向克雷蒙德倒了謝,從他手裡接過鑰匙,美滋滋地開始欣賞起房間裡的裝飾品來

克雷蒙德卻扯了扯她脖子上的金色絲帶,示意她看向牆角的一扇小門。
「那裡。」
「誒?」
「你的臥室在那裡。」
納納呆愣了幾秒,走上前用鑰匙打開了那扇小門,門的背後,一間只有五、六平米大小的儲藏
室灰溜溜地出現在她眼前。
「……」醞釀了一會兒悲憤情緒,納納「唰」的一下回頭瞪向克雷蒙德,指著狹小的房間向他
詰問道,「你說,這個狗窩就是我的臥室?」
「是啊。」
「那這個豪華的大房間是幹什麼用的?」
克雷蒙德從桌子邊拉出一把籐椅,愜意地躺了上去,順口擲了個炸彈給她:「這還用問嗎?當
然是我的臥室。」

血族的新娘 第六章

第六章 蒙面僕人和貓臉面具
「上天是公平的,噩運總是會伴隨著奇跡發生。」
上述這句話不曉得是哪個不負責任的名人說的,也許在大多數時候它都很有道理,但是納納此
刻只想把它拿去餵狗。
來到中世紀法國的第三天,詛咒還在持續中,住進狗窩的納納,被迫開始了和魔鬼比鄰而居的
生活。
經過她的精確計算,狗窩的面積為5.5平米,天花板離地面的距離為3.5米,形狀呈長方形,長
和寬的比例約為1.5比1。整個屋子沒有窗,沒有燈,沒有傢俱,沒有裝飾,甚至連張床也沒有

事實上,在她住進去之前,這裡曾是一間藏畫室,地上堆滿了各種過時的油畫,散發出臭雞蛋
和礦物顏料的氣味。在克雷蒙德把這裡的房門鑰匙交給她,正式宣佈這是她的臥室之後,僕人
們便把油畫移到了別的房間,將地板仔細打掃了一番,然後在上面鋪了一層絨毛地毯,算是給
她作床。除此之外,這裡就真的是名副其實的狗窩了。
不過,魔鬼的欺凌倒是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厲害。
克雷蒙德並沒有對她的人身自由施加諸多限制,相反,他對她的態度跟對其他僕人的態度沒什
麼兩樣。在查親王府裡,她可以吃到豐盛的三餐,可以閱讀古老的書籍,可以餵養成群的貓狗
,可以參觀大部分開放的收藏室……克雷蒙德對她唯一的規定就是:做上述所有事的時候,不
准離開他身邊。
聽起來好像還挺合理,但實際結果就是:
當克雷蒙德和其他貴族外出打獵時,她必須在樹下張羅野餐,擺弄那些橄欖油、蜜臘、巴榮納
火腿和勃艮第葡萄酒;當克雷蒙德在家裡請客吃飯時,她必須像座活體雕像一樣站在一旁被人
參觀;當克雷蒙德舉辦科學沙龍,貴族們滔滔不絕地對彗星的軌道,槓桿原理,血液循環以及
地球的寬度等等問題發表可笑的見解時,她必須一邊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一邊為他們泡茶倒酒
;甚至當克雷蒙德疲勞的時候,她還必須為他準備熱騰騰的洗澡水,在浴缸裡放進浴鹽,然後
抱著他的衣服守在門外……
為什麼……
在現代,為了維持生計必須四處打工,這點她倒也認了,可為什麼到了中世紀,她還是在打工
?難道她生來就是給人打工的命?
當她終於忍不住向克雷蒙德提出抗議時,這個魔鬼卻大言不慚地回答說,這樣做完全是為了她
的安全著想。有了上次德夢侵襲事件作為教訓,他覺得不能讓她離開他的監視範圍,為她安排
那個狗窩也是出於這個目的,這樣一來即使是在夜間睡覺時,他也可以在門外保護她。
說的簡直比唱的還好聽!納納心想,實際上,與其說是保護她,還不如說是不願意讓她的血落
入其他吸血鬼手中吧?畢竟她對他的全部價值,就只有這一身血液而已。
這個認知讓她多少有點沮喪,具體什麼原因她卻不願意細想。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也在不斷困擾著她,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有著愈演愈烈的趨勢。
說起來,起因只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某一天,有個僕人在為克雷蒙德倒茶的時候,不小心把
茶潑到了納納身上,僕人以為自己犯了大錯,誠惶誠恐地想要把納納拉到樓下盥洗室去清洗裙
子上的污漬,結果被克雷蒙德嚴詞阻止,只能悻悻然走出房間。
起初納納並沒放在心上,只是覺得,這個僕人大概誤認為她是克雷蒙德的客人,所以才對她如
此恭敬吧?
不過自那之後,她的身邊卻接二連三地發生意外狀況。一會兒酒杯打翻了,紅酒潑了她滿身;
一會兒蠟燭熄滅了,害她一腳踏空差點跌下樓梯;一會兒花瓶砸碎了,碎片散落在她腳邊;一
會兒襪子剛穿上,鞋子卻不見了……不可思議的是,每次的受害者都「恰好」是她,而每次的
肇事者又「恰好」是這個僕人,三番五次下來,就算再遲鈍的人都能猜到,這絕對不是什麼偶
然事件了。
納納禁不住納悶地想:難道這個僕人以前跟她有仇?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她是現代人,而此時是中世紀,能夠跨越時空結下超過兩百年的梁子
,她未免也太偉大了吧?要不然,就是她來到中世紀以後跟他結的怨?但是納納想破頭也想不
出,自己究竟是哪裡惹到他了……
這件事就這樣一直困擾著她,直到七天之後,謎題才終於被她解開。
───
這天夜裡,納納被克雷蒙德從狗窩裡揪出來,按到他身旁,命令她為他調製撲粉。
當時貴族們使用的撲粉是用大麥粉、杏仁粉和紫羅蘭根磨成的細粉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製成的
,和普通百姓的撲粉有很大的區別,而且為了顯示出與眾不同,貴族們通常不買成品,而是按
照自己的喜好讓家僕來調配。
克雷蒙德是個貴族中的貴族,每天都要用撲粉,而納納又是他唯一的女僕,於是不用說,這項
重要的工作自然是落到了她頭上。
不過納納懷疑他根本不缺那些東西,從他那雙閃著詭異光芒的眼睛來看,他根本就是以差遣她
為樂,存心沒事找事!
可是即便明白這個道理,她還是沒有反抗他的勇氣,甚至當他敲響她的房門時,她都絲毫沒有
猶豫地就打開了門。好像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就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僕似的,他們之間的關
系也順理成章地變成了主僕關係,等到她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們的相處模式就已經這樣固定下
來了。
然後,克雷蒙德會越來越習慣欺負她,而她也會越來越習慣被欺負……咦?等等,事情不該是
這個樣子的啊!
一想到這個可怕的發展,納納便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怎麼了?」克雷蒙德從一張印有《法蘭西公報》字樣的報紙後露出一雙眼睛,冷冷瞪著她。
「……沒、沒事。」
在他的瞪視下,原本打算發洩出來的滿腹牢騷一瞬間化為烏有,納納沮喪地歎了口氣,重新坐
下來,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生的受虐狂。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房間裡寧靜的氣氛頓時被打破。納納想趁此機會出去
透透氣,剛來到門口,便和急匆匆闖進來的堤法撞了個滿懷。
「原來是你啊,平胸女,走路小心一點啦。」堤法推開納納,邊走邊嚷道,「克雷,調查結果
出來了,關於上次那個德夢我們有線索了。」
克雷蒙德點點頭,拿起披肩和帽子對堤法說:「走吧,我們這就過去看看。」
於是兩個吸血鬼就像是當納納不存在似的,大步從她面前走過。走到門口時,克雷蒙德回頭對
她交代了一聲,「待在房間裡等我回來」,便重重關上了門。不久之後,她聽到窗外一陣馬蹄
聲響起,低頭向下一看,發現他們兩個已經騎著馬走遠了。
世界終於清淨了……
納納打了個哈欠,想去喝杯花草茶,然後泡個澡讓自己的神經好好放鬆一下,突然間一個低啞
的男人嗓音把她嚇了一跳。
「小姐,你還記得我嗎?」
「……!」
定睛一看,那個總是跟她過不去的僕人不知何時走進了房間裡,此刻正幽幽地看著她,臉上的
表情說不出的詭異。
聽他這麼一說,納納瞪大眼睛,努力想從他的相貌特徵上找出一絲熟悉的感覺,可惜這張臉太
普通,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不過,撇開外表不說,他的聲音倒是……
啊!難不成,他就是一個星期前綁架她的那個蒙面男子?!為了殺她滅口,他竟然不惜假冒成
僕人,追到親王府裡來?
天……天啊,那她現在豈不是凶多吉少了?
眼看這個恐怖分子一步步向她走來,納納急喘了幾口氣,拔腿逃向窗邊,一把打開窗子便喊:
「救命!克雷蒙德公爵大人……」
一隻大手立刻從後摀住了她的嘴,把她拖回到房間裡。
「噓!噓!求求你,小聲點,我好不容易等到了和你獨處的機會,請你看在我這麼辛苦的份上
,稍微安靜一點吧。」
納納仍然沒有停止掙扎,一邊嗚嗚地大喊,一邊防備地瞪著他。
「請聽我說,小姐,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不該沒確認清楚之前就貿然行事,不該把
你當成約娜小姐綁進馬車,更不該對你使用黑暗祝福,我真的錯了!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
,珍貴的藥劑也已經沒有了,你成了我們最後的希望,所以拜託你,看在可憐的法蘭西人民的
份上,聽我說兩句吧。」
納納假裝屈服地點了點頭,又用眼色示意他鬆開手。身體一恢復自由,她便逃到書桌邊,從桌
子上抓起一個黃金雕像舉在耳邊。
「你說……你對我使用了什麼藥劑?」
「黑暗祝福。」
「那是什麼東西?」
「那是……」
「別過來!」納納揚了揚手中的雕像,以威脅的口吻喊道,「假如你再靠近一步,我就不客氣
了!」
「好,好,我什麼都不會做的。」青年將兩手高舉過頭,以哀求的口吻說,「我潛伏在這裡這
麼多天,只是希望能向你傳達一些平民的聲音,說完我就會離開親王府的。」
納納猶豫了一下,想想他剛才並沒有傷害她,又是一副有求於她的可憐樣,再加上她確實也想
搞清楚整件事情,便慢慢放下了手上的武器。
「你說。」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我是一個反王室組織的首領,我叫魯克,最近一年來我們組織致力於完
成一項艱難的計劃,而我給你使用的藥劑就是計劃的關鍵。老實說,這藥本來是要給親王府從
前的女僕約娜小姐使用的,我連約定的錢都付了,可是最後關頭不知道怎麼搞的,居然把你和
她弄錯了,所以我只好冒著生命危險來找你,希望你能代替她幫助我們……」
「別拐彎抹角了,講重點,到底是什麼藥啊?」
「這是專門用來魅惑吸血鬼的『黑暗祝福』,混合進血液之後,它就會散發出極其誘人的香味
。對於人類來說,這種味道淡得足以被血腥味覆蓋,但對於吸血鬼就不同了,他們會像發了瘋
似的追求這股香味……」
「別說了,我已經知道了。」納納的背上急速滑下冷汗,額頭上一片陰雲籠罩,嘴裡喃喃自語
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想到這些天來自己所經歷的倒霉事全都是這個人一手造成的,納納就忍不住抱頭哀歎:「真是
的,都是拜你所賜,害我現在變成吸血鬼的女僕了啦。」
「女僕?」魯克詫異地說,「等一下,這跟計劃不符啊,我本來是希望你能當上吸血鬼女王的
。」
「女王……?」納納垂下頭,真的很想給他擺一個失意體前屈的姿勢。
「是啊,依靠體內特殊的血液,駕馭王宮所有的吸血鬼貴族,讓他們全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這不是女王是什麼?」
這番話說起來真是輕鬆愜意,一點也不考慮當事人的悲憤心情,納納只能重重地歎息一聲,指
著自己的臉說:「你看我這張被從早欺負到晚的憔悴面孔,到底哪一點像女王啊?你真是完全
不瞭解吸血鬼,尤其是克雷蒙德公爵,他根本不是普通的吸血鬼,他是魔鬼啊,魔鬼!」
魯克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她喃喃說:
「可是,你住在公爵的房間裡,喝著這麼好的茶,又用著這麼高級的撲粉,看起來公爵對你還
不錯啊。而且,剛才在危急時刻,你第一個叫的名字也是克雷蒙德……」
「不、不要胡說啊!」納納慌張地打斷他,「那是因為……因為……我只知道他的名字,而且
這裡算是他的地盤,所以我才向他呼救嘛……再說這裡並不是我的房間,旁邊的那個狗窩才是
,我可是被逼的啊!」
「這麼說來,你真的很討厭公爵羅?」
「這當然,我又不是自己願意留在這裡的。」
魯克鬆了口氣,說:「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放心地把這項任務交給你了,因為貴族的敵人就
是我們的朋友。」
「唔……我雖然討厭公爵,可是我也沒說要幫你啊,你把我害得這麼慘,我看你才是我的敵人
吧。」
「關於這一點,我正想鄭重地拜託你,小姐。」魯克說著說著,表情漸漸凝重起來,一雙眼睛
好像透明的玻璃珠那樣,染上了一層水霧,「作為一個外國人,你也許並不知道我們法國目前
的狀況,事實上,就在這些貴族們在王宮裡夜夜狂歡、將大把大把的金幣揮霍掉的時候,我們
平民卻在冰冷破舊的破房子裡忍饑挨餓,他們吃著用我們的血汗換來的好酒美食,而我們這些
付出勞動的人卻連最便宜的麵包都買不起……」
默默地聽著魯克哽咽的訴說,納納無言以對。
作為未來人,她當然知道路易十六時期的百姓生活得有多麼苦,因為造成社會矛盾尖銳化、以
及後來爆發的法國大革命的主要原因,就是王室的鋪張浪費。可是她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
雖然悲慘,但是這確實就是法國的歷史,誰都沒有權力去改變,包括她自己。
「那麼,這跟克雷蒙德公爵有什麼關係?」納納試圖轉移話題,「他既不住在凡爾賽宮,也談
不上很奢侈浪費,你們要恨也應該恨王宮裡的那些貴族才對吧?」
「沒錯,但是以克雷蒙德公爵為首要目標,這麼做是有道理的。」魯克說,「因為有傳言說他
真正的父親是現任財政總監內克,而他的母親則是吸血鬼中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再加上已故的
查親王的巨額財產,以及他自身吸血鬼的力量,在所有貴族當中,他應該是最有希望顛覆王權
的人。」
克雷蒙德公爵是私生子?原來是這樣,納納心想,難怪當她提到私生子這個詞的時候,他的表
情會那樣不快。
「可是,」她依然很疑惑,「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願意顛覆王權的樣子啊。他自己本身是貴
族,跟瑪麗王后的關係也不錯,而且又是吸血鬼中的秘密警察,怎麼想都覺得他應該是堅定的
保皇派才對……」
「所以才要你去誘惑他呀。」
納納的臉一瞬間凍結成冰塊,幾道裂痕從頭往下蔓延到脖子。
「你……你剛才說什麼?」
「用你的肉體和血液去誘惑克雷蒙德公爵,讓他對你百依百順,然後在適當的時機慫恿他發動
叛亂!如果可能的話,也希望你能同時誘惑其他的吸血鬼貴族,煽動他們,撩撥他們,控制他
們,讓他們從內部動搖王室,摧毀王權,最後顛覆整個君主體制,為掀開歷史的新篇章做出貢
獻!」
愣了一會兒,納納為這段話作了個總結:
「……你的意思是,要我利用吸血鬼來對付王室?」
「沒錯!」
「但是,你難道沒有想過嗎?萬一真的推翻了王室,結果卻是由吸血鬼來統治這個國家,那豈
不是比現在的情況更糟糕?你們難道不怕吸血鬼嗎?」
魯克立馬露出一副畏懼的表情:「當、當然怕啊,所以我們商量過了,等推翻了現有的王權以
後,就由你來殺掉所有的吸血鬼,這樣就天下太平了。」
「……」納納沉默了十秒鐘,好像看著一個腦部受損的智障人士一樣看著他,眼裡流露出同情
,「這就是你全部的計劃?」
「是的。」
「我可以稍微瞭解一下嗎?你究竟是怎麼想出這個餿主意的?」
「不是我想出來的。」魯克猶豫了下,小聲說,「是一位富有正義感的大人為我們組織提供的
,王宮裡有很多吸血鬼這件事是他告訴我的,藥劑也是從他那裡買來的。」
「唉,」納納歎了口氣說,「別怪我故意潑你冷水,你們組織被騙了啦。」
「你說什麼?!」
「據我所知,財政總監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職位,既沒有實權又容易得罪王室,實在是沒什麼
好指望的。而克雷蒙德公爵的母親就算真的是吸血鬼當中的大人物,也是過去式了,因為她早
就已經亡故了。至於公爵本人……我看更沒希望,因為他根本不近女色,自制力很強,生活也
相當節制,我完全不可能有機會誘惑到他的啦。」
就算有那種機會,她也不想去用熱臉貼他的冷屁股!話說回來,這麼荒謬又愚蠢的主意,到底
是哪個吃飽飯沒事做的傢伙想出來的啊?
趁著魯克意志動搖的時候,納納把這個疑問說了出來,卻見魯刻苦惱地搖了搖頭:「我們並不
知道那位大人的真實身份,他跟我見面的時候總是戴著一張金銀兩色的貓臉面具,自稱是『傑
歐瓦(J!hovah)』。」
「傑歐瓦……耶和華?!」
「是啊。我們一開始也很疑惑,雖然吸血鬼的存在我們是相信的,但是人類和吸血鬼所生的混
血卻是頭一次聽說。不過那位大人給我們看了『證據』,一個不怕陽光和聖水、卻會吸血會自
我恢復的吸血鬼,他告訴我們,在貴族中間也有不少這樣的吸血鬼,假如好好利用的話,一定
可以實現我們組織的願望。再說,那位大人的名字也……普通人絕不敢使用天主的名字的,對
吧?所以我們相信他便是來拯救我們的天主。」
「於是你們就聽從他的建議,開始了這個計劃?」
「是的,是他將目標定為克雷蒙德公爵,大部分計劃也都是他擬定的,我只是照著做而已。」
納納揉了揉太陽穴,一臉不曉得再說什麼好的表情。這麼明顯的騙術,為什麼居然沒有一個人
看穿?可惡,都怪這些單純的傢伙,才害得她血液裡混入了那種奇怪的藥劑,萬一她被傳染了
什麼疾病的話該怎麼辦啊?真是的,明明再忍個幾年,大革命就會爆發了啦。
不過,有條信息倒是很有用:那個製造了黑暗祝福藥劑、戴著貓臉面具、自稱是傑歐瓦的人,
一定跟克雷蒙德有關,而且搞不好還對他有著很深的恨意。
那麼,她要不要找個機會把這件事告訴克雷蒙德呢?但是這樣一來,就會無可避免地牽扯到她
自己,而憑克雷蒙德那種狼一般的敏銳觀察力,他一定會立刻發現,她其實是敵人用來對付他
的道具,她血液裡的香味也是用藥劑製造出來的,更甚至於,連她假裝失去記憶的事也會被他
一併揪出來……
然後,他就會毫不留情地一口把她咬死吧?
「……總有一天我會搞清楚你真正的身份,假如到時候被我知道你在欺騙我的話,你最好祈禱
在臨死前,我的尖牙不會把你咬得太痛……」
沒錯,他自己都這樣說了,假如被他知道了這件事的話,他絕對會咬死她的!
一想到克雷蒙德暴怒的樣子,納納就禁不住臉色發白。直覺和理智告訴她,既然事情已經發展
成這樣,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硬著頭皮繼續偽裝下去,然後祈禱在他察覺到真相之前,她
能夠奪回鏡子重返現代吧。
「好吧,我答應你。」納納最後下定決心對魯克說,「從現在開始,我正式接受你這份委託,
不過你也要答應我,絕不能讓克雷蒙德公爵知道這個秘密。」
魯克一聽大喜過望,連忙點頭發誓:「你放心,我和我們組織都會極力配合你,約娜小姐那邊
我也會想辦法打發過去,總之,你現在只要專心引誘吸血鬼就行了。」
「……嗯,我會努力的。」
納納露出好像牙疼一般的痛苦表情,勉強回答道。
心裡卻在想:這個世界上能夠引誘得了克雷蒙德公爵的女人,應該是不存在的吧?就算存在,
也絕對不可能是她。

血族的新娘 第七章

第七章 襯裙裡的秘密
幾天後,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納納收到了一封來自凡爾賽宮的邀請信。
當僕人把這封蓋有王室紋章,用薰衣草香味的火漆封口,並註明「致納納小姐」的信恭敬地遞
上來的時候,納納正站在花園的餐桌邊,不甘不願地為克雷蒙德和堤法倒早茶。
這兩個吸血鬼雖然不需要吃食物來維持生命,但是對茶倒是有種特別的愛好,不僅喜歡喝,還
喜歡坐在有情調的地方一邊看風景一邊喝,這個開滿鮮花的花園似乎就是為此而準備的。
花園建造在凹字型城堡中間的廣闊草皮上,從一扇籬笆圍築的小門開始一直延伸到城堡的後方
,三面被城牆包圍,一面通向樹林,中間還有一條人造的湖泊流過,風景確實很不賴。只可惜
在現代的凡爾賽鎮上,她並沒有見過如此漂亮的城堡,可見在十一年後的大革命中,這裡也將
難逃被摧毀的命運吧……
恍惚中,聽到僕人的稟報聲,納納緩緩回過神來。
「給我的信?」
她放下茶壺,好奇地伸手去接,卻被克雷蒙德搶先一步抽走。他飛快地掃了一眼信紙上的內容
,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
「喂,這明明是給我的……」感覺到克雷蒙德向她投來的警告目光,納納立刻打住,改口道,
「公爵大人,能不能請你告訴我,這封信上到底寫了什麼?」
克雷蒙德簡短地回答:「今天晚上將在王宮舉行大型舞會,這是王后給你的邀請信。」
「舞會?王后邀請我參加舞會?」
「看起來是這樣。」
堤法嘲弄地插嘴說:「喲,看來占卜起了很大的作用嘛,平胸女,你快變成王后身邊的紅人了
。」
納納卻一臉為難地看著信,不知道應該接受還是拒絕。接受吧,她怕到時候大家都沒完沒了地
要她占卜,憑她這種半吊子的歷史知識,百分之兩百會穿幫!但是要說拒絕,她又沒這個膽量
,畢竟拒絕王后的邀請可不是鬧著玩的,搞不好她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如,就問一下這個霸道的吸血鬼吧,也許他知道怎麼處理比較妥當。
「那個,公爵大人……」
還沒來得及開口,克雷蒙德就從僕人的托盤裡拿了一張空白信紙,墊在柔軟的小羊皮墊子上,
飛快地寫起了回信。
信裡從頭到尾都是客套話,納納傻愣愣地看了半天,都沒看懂他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拒絕了,就
在她茫然不知所措之際,克雷蒙德已經把封了漆的回信交給了僕人,重新端起茶杯,悠然自得
地喝了起來。
「喂,不要把我當透明人啊!」她終於忍不住叫起來,「我到底要不要去參加舞會啊?」
克雷蒙德摘下餐巾,優雅地擦了擦明明什麼也沒沾的嘴唇,從籐椅上站了起來。
「別多話,全部交給我來就行了。」他瞥了一眼納納,轉身質問僕人,「你為什麼還不去送信
?」
等候多時的僕人這才惶恐地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開口說:「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稟報公爵
大人。」
「哦?」
「剛才約娜小姐求見,她聲稱是公爵大人的客人,曾經跟大人有過約定,但是後來因為被人偷
了衣服,赤身裸體羞於見人,所以沒能如期赴約。她想知道的是,大人現在還需要不需要她?

聽著聽著,納納的臉色就不對了:魯克到底在搞什麼呀,不是說約娜小姐這邊他會負責搞定的
嗎?她可是知道一切秘密的人誒,萬一她把所有的事都抖給這兩個吸血鬼,她納納豈不是今天
就要完蛋大吉了!
心臟不規律跳動中,她偷偷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瞥克雷蒙德,發現他正好也在用洞察一切的目光
看著自己,於是她急忙低下頭,裝出一副正在專心致志擦桌子的模樣。
本以為克雷蒙德又要板著一張棺材臉質問她,她都已經做好編造更多謊言的準備了,卻聽克雷
蒙德對僕人說:「不,你去告訴約娜小姐,這裡已經不需要她了,順便給她100路易讓她離開吧
。」心中的大石才終於落地。
就這樣打發走了僕人,克雷蒙德離開餐桌,交代了堤法幾句之後,示意納納跟他往城堡的入口
走。
一邊走一邊瞟著她的胸口說:「這件裙子真是不怎麼合身呢。」
納納知道他在挖苦她,不自覺漲紅了臉,灰溜溜地回答道:「反正我只有這一件裙子,沒辦法
脫下來還給你,所以你就儘管獅子大開口,往我的債務上加吧!不管是路易還是路易,我慢慢
還給你就是了!」
「不用緊張,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問你,你偷走了約娜小姐的衣服,那也即是說,你
當時身上並沒有穿衣服羅?」
「沒錯……當我剛開始有意識時,我就發現自己光著身子躺在地上,因為實在太難為情了,我
就隨手拿了件衣服穿上。」
克雷蒙德看了看她的表情,一臉狐疑地思忖了一會兒,然後走到一輛馬車邊,把手杖交給僕人
,對著納納命令道:
「上車。」
「咦?去哪裡?」
「一個女僕別老是這麼愛問行不行?」
「不行,事先告訴我,我才好考慮一下嘛。」
克雷蒙德卻根本不給她多餘的時間考慮,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僕人就抱起納納把她扛進了馬車
,然後,就在她目瞪口呆之際,克雷蒙德已經在她對面的軟椅上坐下,用力關上了門。
「你不是要去參加舞會嗎?」他慢條斯理地戴上手套和帽子,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我可不希
望我的女僕在王宮給我丟臉,所以我們現在要去給你挑一件像樣的禮服。」
───
一小時後,馬車駛出森林,來到伊夫林省的雲布爾葉,在一幢藍頂白磚的尖頂別墅前停了下來

馬車門一打開,納納就被一片法蘭西島的原始風貌吸引住了。看著掩映在爬籐植物中的中世紀
別墅,以及山坡下如衛星輻射狀分佈的紅頂方塊房,她禁不住張大嘴,連連發出驚喜的讚歎聲

哇!這可是兩百多年前的法國鄉村風景耶,真希望有個手機能夠將它拍下來!可惜她是裸體穿
越到這個時代來的,除了一面鏡子之外,別說手機,連一片衣角都沒帶過來。
她一邊惋惜著,一邊心不在焉地走下馬車,一個不小心就腳底踏空,「哇啊」的大叫一聲跌下
來,不偏不倚正好摔到克雷蒙德的背上。
「不、不好意思,我剛剛在發呆。」
看到克雷蒙德慍怒的眼神,納納急忙離開他的身體,做好被他數落的心理準備。根據她的觀察
以及判斷,這個霸道又悶搔的棺材臉公爵,接下來絕對會用冰冷的語氣譏諷她。
果然不出所料──
「看來你需要的不僅僅是一件裙子,我還必須從頭教你禮儀。」
「我才不需要呢,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她自認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但是再怎麼說,也不
至於要一個古人教導她禮儀吧?
「那麼你告訴我,就憑你這種難看的走路姿態,和如此粗魯的說話方式,怎麼去參加社會名流
雲集的宮廷舞會?我看你八成連小步交誼舞怎麼跳都不會吧?」
確、確實不會……
「那麼我不去參加舞會不就得了?」納納轉念一想說,「我只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女僕,又是東
方人,本來就不應該被邀請去凡爾賽宮的,你剛才幫我拒絕掉不就沒那麼多事了嗎?」
克雷蒙德站直身體,突然轉身看著她,嚴肅道:「你真的不知道,印有王室紋章的信箋代表什
麼意思嗎?王后陛下親筆寫的舞會邀請信,這可是專門為那些沒有絲毫過失的公爵夫人們保留
的一種榮譽,任何人收到以後都會高興得欣喜若狂,怎麼會有人像你這樣還想要拒絕的呢?」
納納鼓了鼓嘴,拿他自己的話回答他:「因為我不想讓公爵大人丟臉啊。」
然後不等克雷蒙德瞪她,她就撂起裙擺,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故意用他形容的那種「難看的
姿態」,搖搖晃晃地踏著草皮往前走。
一隻大手突然攔過她的腰,將她整個身體抱起,倒轉過來抗在了肩膀上。
「你!……你幹什麼啦?放開我!」納納滿臉通紅,猶如一隻被惹火的貓一樣拚命敲打他的背

克雷蒙德比她更火大,對準她的屁股重重拍了一下,用幾乎失去冷靜的口氣喊:
「還說你不需要我教導禮儀?看看你剛才像什麼樣子!就算你只有12歲,也不可以在男人面前
光著腳丫,更別說露出小腿了,這是淑女最基本的常識!還有……你的襪子和鞋子到哪裡去了
?」
納納憋著氣狠命掙扎了兩下,還是沒有逃脫他的掌控,所以她只好認命地趴在他肩膀上,滿臉
黑線地低頭歎氣。
「好吧,我承認……我是平胸,這下大家滿意了吧?可是我的臉看起來真的有那麼幼稚嗎?為
什麼每個人都把我當小孩子啊,我明明已經17歲了誒!真是的……」
至於襪子和鞋子嘛,都在魯克為了接近她而搞的那些小陰謀中弄丟了,不過這些話不太方便說
出來。
聽到她的喃喃自語聲,克雷蒙德的動作突然像發條鬆弛的音樂盒一樣緩緩停了下來。
「你說……你幾歲?」
「17啦,17!你們到底還要刺傷我脆弱的少女心靈多少遍才甘心啊……」
就在她暗自詛咒這群沒眼光的吸血鬼時,身下突然一空,眼睛還沒來得及眨一下,整個身體就
做了個自由落體運動,重重地跌倒在地。
「好痛痛痛痛痛啊!」
納納抱著下巴呻吟,連在肚子裡暗罵的力氣都沒了。
「我不知道你已經是個真正的淑女了……對不起,我不該打你屁股的……」克雷蒙德尷尬的嗓
音從上方傳來,除了道歉之外,還有幾聲不自然的清嗓子聲。
由於沒看克雷蒙德的臉,納納也不知道他這聲道歉到底是發自肺腑呢,還是依舊是挖苦。不過
,就算是挖苦,她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因為她目前必須仰仗他的鼻息過活,而且,她還欠他很
多錢……最後一點尤其叫人扼腕。
「算了,看在我們還有『金錢往來』的份上,我原諒你。」
納納拍拍臉上的灰塵,擺出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
可是克雷蒙德卻好像仍然十分內疚似的,為了表示歉意,他甚至從懷裡拿出手帕,主動彎下腰
為她擦臉。
一瞬間,納納簡直受寵若驚,眼看著他的臉越來越近,性感的嘴唇在她視野中的比例越來越大
,她心口的那隻小鹿又開始不安分地四處亂跳了……
然而下一刻,她的臉頰就被無情地揪了起來。
「誒?」
「雖然剛剛是我不對,不過你這個撂裙子的壞習慣還是得改掉!」才過了短短幾秒,克雷蒙德
又恢復了棺材臉,用冷冰冰的口氣威脅道,「要是再被我看見你露出小腿的話,小心我吸乾你
的血!」
「你,你這個吸血鬼!」納納捂著紅腫的臉頰,趴在地上抱怨,「稍微溫柔一點會死啊?」
「我本來就是吸血鬼。」克雷蒙德沒好氣地看著她,「我的溫柔就算有也不會對你展現。」
正說著,一個銀鈴般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
「喲,這不是克雷嘛,真難得你會上我這兒來。」
納納抬起哀怨的眼睛,循聲望過去,發現一個盛裝打扮的高個美女正向他們走來。她走路的姿
態既端莊又優雅,腰肢擺動起來尤其嫵媚,再配上華麗的洛可可式蓬裙作襯托,碧草藍天作背
景,簡直就像是油畫當中的貴夫人那樣完美無缺。
這大概就是克雷蒙德想要教導她的,「美麗的走路姿態」吧?納納心裡讚歎地想,果然很養眼
。但是同時她也相當確定,這種姿態她肯定一輩子也學不來。
「薩爾特,你來得正好,我剛好有事要拜託你。」
克雷蒙德拉起僵坐在草地上的納納,把她領到美女面前,簡短地為兩人作了介紹。
「這位是薩爾特子爵,我的好友。而這位是來自東方的貴族小姐納納,目前算是我的女僕。」
「天哪,好可愛的東方美人啊!」薩爾特瞪大眼睛,十分熱情地去握納納的手,「很榮幸能夠
認識你,納納小姐,直接叫我薩爾特就可以了。」
「我……我也很高興,請叫我納納。」
被這麼漂亮的古典美女稱讚,納納反而覺得有點丟臉,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不過薩爾特親切
的微笑倒是讓她感覺很舒服。
「我們進屋去說吧,我剛買了一批來自中國的上好茶葉,正好可以讓納納幫我品嚐一下。」
說完,她興高采烈地轉身,領著他們向自己的別墅走去。
納納由於光著腳丫走不快,又不敢當著克雷蒙德的面撂起裙子,所以只好吃力地跟隨在後面,
一邊聽著他們閒聊,一邊默默地望著兩人的背影。從她眼裡看過去,他們一個是挺拔英俊的貴
族青年,一個是溫柔嫻淑的貴族小姐,兩人就好像童話裡的王子公主那樣般配,這種感覺實在
是很不可思議……
具體哪裡不可思議,納納卻不願去深究,她只覺得身體的某處隱約有種淡淡的不快。
這個騙子,什麼「不想跟女人有過多接觸」,他現在不正和女人親密地手挽手走進屋子嘛,簡
直是吹牛不打草稿。
終於拖著沉重的裙子走過了草地,在別墅入口,納納從一位女僕手裡拿過擦鞋子的抹布,抹了
抹腳底的泥,然後在她驚訝的注視中把抹布還給了她。
「不好意思,我沒有鞋,擦腳底就行了。」
薩爾特和克雷蒙德對視一眼,莫名其妙地問:「沒有鞋?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嘛……」克雷蒙德歎息了一聲說,「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暖洋洋的壁爐邊上,納納對著火光搓了搓手,趁克雷蒙德不注意時,偷偷伸出腳去取暖。
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呢?老實說,她自己也很不爽,連烘個腳都要搞得好像在做賊似的。但是在
這個年代,不,其實在任何時代都是這個樣子,社會把人分成兩類,一類人制定規則,另一類
人服從,而她很不幸地屬於後者,所以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不過話說回來,她也明白自己能夠遇見克雷蒙德是她的運氣,托他的福,她不必出賣肉體也不
會遭到宗教迫害,所要做的全部事情就是對他言聽計從而已。她其實應該感謝他的。
可是,克雷蒙德又是怎麼看待她的呢?他顯然並不需要女僕,也不願意吸她的血,又以為她只
是個12歲的小女孩,談不上貪圖她的美色,那麼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幫她?僅僅因為她的血曾
經救了堤法嗎?
「納納,納納……」
正在胡思亂想中,聽到薩爾特用溫柔的嗓音呼喚她的名字,納納急忙把腳縮回裙子底下,振作
起精神回給她一個笑臉。
「什麼事?」
薩爾特緩緩在她面前蹲下來,一臉同情地看著她的眼睛:
「對不起,你的遭遇克雷已經全都告訴我了,可憐的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她的口氣好像在默哀一樣,納納卻聽得一頭霧水,大概是她的悲慘遭遇實在太多的關係,她一
時不明白她同情的是哪一件事。仰頭想了幾秒,才想起克雷蒙德在瑪麗王后面前瞎掰的那套什
麼海難啦、沈船啦之類的說辭,於是立刻生硬地點點頭,十分心虛地面對她關懷的眼神。
「別難過,也別擔心,克雷是個好人,你可以放心地留在他身邊。」
「呃……嗯……」
納納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支支吾吾地矇混過去。事實上,她既不難過,也不擔心,當然更
不想留在吸血鬼身邊,不過這些事她心裡想想就好。
「好!那麼現在就跟我來吧,我們這就去給你挑幾件漂亮的裙子。」薩爾特笑著握住納納的手
,親切地將她從躺椅上拉起來,「女人嘛,遇到不開心的事時,就要為自己精心打扮一番,這
樣才能把所有的不愉快統統忘掉!你說對不對?」
「唔,嗯!那就拜託你了,薩爾特。」
雖然她更希望挑選甜點而不是裙子,不過跟在熱情大方的薩爾特身後,看著她友善的背影,聽
著她快樂的笑聲,她感到心口一陣奇妙的暖意。
薩爾特,真是個好女人啊……克雷蒙德雖然本身個性很惡劣,擇友的眼光倒是不錯……假如他
們兩個是一對情人的話,她想她會打心底裡祝福他們的。
「對了,薩爾特,在挑選裙子之前,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在樓梯的轉彎扶手處,納納揪住薩爾特的衣袖,怪不好意思地問她:「你可以給我一些內褲嗎
?」
停頓了一秒鐘,薩爾特眨了眨眼睛,然後側過頭豎起耳朵:「抱歉,我沒聽清,你能不能再說
一遍?」
「內褲……呃,我不知道具體該怎麼說,總之就是穿在襯裙裡面的貼身衣物。」
「你是指……睡衣?」薩爾特的表情仍然十分茫然。
「不,不是睡衣,那個,該怎麼說才好呢?」
納納苦惱地想了半天,又在空中比劃了好一陣,見薩爾特還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於是她
乾脆自己動手,一邊掀開她層層疊疊錯綜複雜的襯裙,一邊解釋道:
「對不起,薩爾特,我的法語不夠好,所以只有這麼做我才能讓你明白我在說什麼。我剛才說
的內褲,指的就是……」
在掀開最後一層襯裙時,納納的動作突然定格了,話語聲嘎然而止,周圍一片寂靜。
在那裡,在薩爾特下半身的襯裙裡邊,既沒有內褲,也沒有任何可以充當遮蔽物的布料,唯一
映入納納眼簾的,是一個正常女性一輩子也不可能會有的身體器官。
納納愣愣地盯著它看了兩秒,愣愣地將腦袋縮回來,又愣愣地放下裙擺,然後緩緩抬頭,看向
氣定神閒、笑容滿面的薩爾特,隨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陣殺豬般的慘叫聲響徹整幢別墅。

血族的新娘 第八章

第八章 凡爾賽黃昏奏鳴曲
「對不起,我以為克雷已經事先告訴過你了,真的很對不起。」
寬敞的客廳中,薩爾特拘謹地站在房間的一角,滿臉歉意地對躲在沙發後的納納說。
此時的納納剛過震驚期,還處在精神恍惚狀態,薩爾特裙底那個可怖的東西,仍在她眼前晃啊
晃的,不斷摧殘著她飽受打擊的神經,讓她簡直想拿頭狠狠撞牆,讓自己真的失去記憶!
不過面對薩爾特如此內疚的道歉,她又覺得無法生他的氣,畢竟是她自己去掀人家裙子的,要
錯也是她錯在先。
可是,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克雷蒙德事先不告訴她呢?
啊……可惡!所有的感覺都不對了!納納抱著腦袋痛苦萬分,純粹遷怒地抱怨起來:為什麼她
一個現代人會跑到中世紀來呢?不穿越不就沒事了!為什麼中世紀的人裙子裡面都不穿內褲呢
?穿條內褲世界不就美好了!為什麼像薩爾特這樣一個溫柔善良的好人,居然會是一個人妖呢
?!一開始說明自己是男人不就好了嘛!
結果,她的眼睛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復原了……嗚
……
薩爾特看看一旁好整以暇的克雷蒙德,又看看備受打擊躲起來的納納,慌張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才好。明明這件事不是他的錯,他卻像是個千古罪人似的,漲紅了臉,低垂著頭,不知所措。
「不過,納納,在面對我時你可千萬不要覺得尷尬哦,我雖然有著男性的身體,卻有一顆女性
的心。」他試著安慰納納,「所以我希望你能把我當作女人看待,當然,克雷也是這樣看我的
。」
克雷蒙德卻突然插嘴:
「不,我一向都是把你當男人來看的。」
「咦?」薩爾特變了變臉色,「男人?怎麼可能,我從來沒有在你面前穿過男裝啊。」
「但是我們小時候一起洗過澡,你也知道,你渾身上下除了臉之外沒有一處像女人,所以我實
在無法把你當女人看待。」
「太……太過分了……」薩爾特的肩膀顫抖起來,「虧我心裡還這麼仰慕你,把你當偶像一樣
來崇拜,現在你叫我這顆滾燙的女人心該怎麼辦才好啊!」
「……」克雷蒙德動了動嘴,想尋找合適的措辭,思考了半天還是撫著眉頭歎息著說,「拜託
你饒了我吧,跟你相處這麼多年我也不容易啊。」
「克雷!」
「好了,別再圍繞這種小事說個沒完了,快點幫她挑一件禮服吧,我還要趕在舞會之前教會她
一些基本禮儀。」克雷蒙德十分傷腦筋地看了看蹲在沙發後的納納,起身向她走過去,以命令
的口氣說,「你也別再鬧彆扭了,起來吧,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接下來的時間裡,納納就像個被牽著線的木偶一樣,被薩爾特拉到東拉到西,不斷地試衣,不
斷地變換髮型,直到她的上半身被束衣勒得發紅,袖口和腰部被縫了十多條蕾絲花邊以後,薩
爾特才終於滿意地向她點頭。而這時美好的白天早已經過去一半了。
就在納納餓得飢腸轆轆時,薩爾特又把她推到隔壁的化妝間裡,準備動手為她配個完美的晚妝

「不會吧,還要化妝?」納納一頭栽倒在沙發上,口中忍不住叫苦連天。
薩爾特急忙扶住她頭頂上的羽毛帽,一本正經地回答:「這是當然的啊,有哪個貴婦參加舞會
時不化妝的?再說我好不容易把你打扮得這麼漂亮,不化妝多可惜啊。」
可是據說中世紀的化妝品都含有鉛啊汞啊什麼的,用多了的話皮膚會爛掉誒!納納發怵地打了
個哆嗦,心裡暗想,換衣服和換髮型她都沒意見,可是這妝卻萬萬不能化,她必須想個辦法推
辭掉才行。
「那個……薩爾特,剛剛我對你做出那麼失禮的事,你還肯這樣幫我,我真的很感激,你現在
還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當然願意,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啊。」
聽到納納的和好宣言,薩爾特立即像個溫柔的姐姐一樣笑起來,看得納納禁不住在心中感歎,
果然是個單純的老好人啊!只不過如此美麗的笑臉實在是很難跟他的裙底風光聯繫在一起就是
了。
「那麼你可不可以看在朋友的份上,幫我一個忙呢?」見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納納稍微醞釀了
一下悲傷的語氣,接著說道,「事實上不瞞你說,我的情緒到現在還是很低落,因為和我同船
的人們全都沈到了海底,只有我一個人倖存下來,讓我覺得非常對不起他們。可是我既不能打
撈他們的屍骨,又無法辦追悼儀式悼念他們,所以我希望至少能夠用『素顏』來表示我對他們
的哀思。」
「素顏是指?」
「就是不化妝,以我原本的相貌來面對他人,這是我們東方的一項傳統。」
「這樣啊……」薩爾特放下化妝盒露出惋惜的表情,不過他立刻以女性朋友的架勢地拍了拍納
納的肩膀,說,「好吧,我不會勉強你,克雷那邊我也會去幫你解釋,你就用素顏去參加舞會
吧。」
「真是太謝謝你了,薩爾特。」
看著他正要離開的背影,納納由衷地佩服起自己靈活的頭腦來,雖說欺騙善良的薩爾特讓她有
一絲良心不安,不過在這種小事上撒一點小謊,應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正沾沾自喜地想著,薩爾特突然又折了回來,一臉認真地說:
「對了,我剛才想到,既然我們已經成為朋友了,我也應該陪你一起保持素顏才行!」
不等納納回答,他就坐在梳妝台前,一手舉著鏡子另一手為自己卸起妝來。納納看著這位可以
肯定已經絕種的稀世好人,一時間感動得幾乎忘掉了之前受到的刺激。
「薩爾特……你肯素面朝天我是很高興啦,畢竟這樣對你的皮膚有好處,不過其實你可以不用
顧慮到我,照自己喜歡的方式打扮自己就行了。再說今晚的舞會你也要參加的對不對?不化妝
不太好吧……」
薩爾特轉過頭,卸了妝之後的臉顯得有點憔悴,不過依納納看,這仍然稱得上是一張清秀到無
法言喻的臉孔,假如他不是人妖的話,應該會是個不輸給克雷蒙德的美男吧。
「別擔心,我不會去參加舞會的。」不知是卸妝的關係,還是觸及到他隱私的緣故,薩爾特的
表情一瞬間晦暗下來,在納納無聲的注視下,他露出一個苦笑說:「自從十五歲時發現到內心
真實的性別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踏出過別墅一步,當然也沒有參加過任何社交活動,對外謊稱
是臥病在床,但事實上只有克雷和我的家僕知道,我不出門的真正理由……沒辦法,能夠接受
這種事情的人,畢竟是少數吧。」
看著他淡淡的笑容,納納不由地想起了21世紀時的自己,這種刻意偽裝的堅強,她真是再瞭解
不過了。
真糟糕,她剛才的反應一定深深地傷了他的心,跟纖細善良的他相比,她的表現實在是太差勁
了!
「對不起!」納納後悔不已,皺著眉抱住薩爾特的脖子,將他的腦袋緊緊摟在懷裡,真心誠意
地道歉說,「真的很對不起,薩爾特,請你原諒我剛才的大驚小怪,從現在開始我會好好反省
,努力把你當成女性來看待的。」
「這種事不需要特別努力啦……」在她的胸前,薩爾特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
「咳嗯!」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克雷蒙德故意發出的咳嗽聲,納納和薩爾特迅速分開。
「我實在不想打擾你們,可是時候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納納覺得他的語氣好像有點古怪。
薩爾特匆忙站起來,說他已經為納納挑好了禮服,也做好了髮型,然後又解釋了一遍納納所謂
的素顏理論,聽得克雷蒙德滿頭霧水,頻頻瞪向在一旁裝無辜的納納。
「也好,」最後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說,「反正東方人本來就跟我們長得不一樣,說不定不化
妝反倒能突出她的特別之處。」
「我也認為她很特別哦。」薩爾特笑了笑,把納納推到自己面前,問道,「那,你覺得這身禮
服怎麼樣?」
原本低著頭的納納聽他這麼一問,心口突然一緊,情不自禁豎起耳朵,想聽聽克雷蒙德的評價
。可是聽到的卻只是冷淡的一句:
「薩爾特,辛苦你了。」
這口氣聽起來,就好像對她煥然一新的樣子絲毫不感興趣似的,納納悶悶地低下頭心想,他果
然只是把她當成一件有利用價值的「東西」而已,對他而言,她這個人本身一點意義也沒有
……
奇怪,她到底在期待什麼呀?
「走了。」
在她發呆時,克雷蒙德催促道,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往外走,好像深信她一定會巴巴地跟過去似
的。真不知道他這種惡劣性格是怎麼來的,自大狂,虐待癖,棺材臉……納納一邊在心中罵道
,一邊還是不得不乖乖跟了過去。
幸好薩爾特的友善給她帶來了足夠的溫暖,讓她覺得這一趟奔波能夠結交到這樣一個朋友,也
算是不虛此行了。正在欣慰地感歎同性之友誼時,只聽身後的薩爾特依依不捨地喊道:
「那麼再見了,納納,歡迎你隨時來找我,下次我們一起洗澡吧!」
結果納納一個重心不穩撲向克雷蒙德的背部,鼻子差點被撞歪。
唔……看來下次再來重溫「同性之誼」之前,一定要三思再三思才行……
───
傍晚時分,昏黃的夕陽灑在法國王都凡爾賽宮外圍的廣場上,為莊嚴的王宮增添了一份柔美的
色彩。鐘聲敲響八下,幾輛豪華馬車馳過路易十四青銅像,在正宮的台階前停了下來。毋庸置
疑,從車上下來的人全都是各個封地的貴族,並且有著極高的聲譽。在進入王宮之前,男士們
對著馬車的玻璃小心地整理假髮,嘴裡哼著十分有情調的小曲,女士們則搖著扇子擺出高傲的
姿態在台階上踱著小步,高跟鞋踩在石磚上發出有節奏的響聲。
不過當其中某輛馬車裡走下一位青年貴族時,這些聲響全都在頃刻間停止了。
女士們的反應大致上都很相似,無非就是這樣的驚叫聲:「是……克雷蒙德公爵?哦我的天哪
,早知道我應該穿那件新做的裙子的!」
或者是這樣的歎息聲:「為什麼沒有人事先告訴我呢?如果早知道他會出席的話,我就會更加
仔細地化妝了呀!」
而男士們的反應則各不相同:
「居然是他?想不到他也敢來參加宮廷舞會,臉皮未免也太厚了吧?」
「可是我倒是挺欣賞他的,聽說他和王后陛下的關係很不錯,現在的青年當中也屬他威望最高
。」
「什麼威望!這個私生子,他的頭銜名不副實,他體內根本沒有貴族的血統。」
「噓!小聲點,別給他聽見了!聽說他在城堡裡養了一群狼,僕人一個個都被狼咬死了,路過
的行人經常聽到城堡裡傳出慘叫聲呢,還是別跟他扯上關係比較好。」
「咦?真的有這種事嗎?那不就是異教徒了……」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哼哼哈哈,嘰嘰喳喳……雖說刻意壓低了聲音,這幫人的閒言碎語還是
傳入了克雷蒙德的耳朵裡,他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比往常更冷漠了。
「你沒事吧?」
看著他僵硬的背部線條,馬車裡的納納小聲詢問,可是下一刻就瞥見克雷蒙德投過來一個「不
要多問」的眼神,她立即識趣地閉上嘴巴。
事實上,她對這些惡意中傷的八卦沒多大興趣,不過克雷蒙德的反應倒是令她有一絲介意,從
他那急速降溫的表情看來,這些八卦很明顯令他受到了傷害,可是他的自尊心又不容許他表露
出來,所以就只能用冷漠來掩飾內心了。
也許,這就是堤法所說的,連他也無法觸及到的黑暗吧……
等所有貴族都走進王宮之後,克雷蒙德才把納納扶下馬車,讓她跟隨他走進正宮大門。一路上
,納納被鋪張、華美、極盡奢華之能事的裝飾所吸引,始終仰著頭,嘴巴幾乎就沒合攏過,尤
其是來到金碧輝煌的鏡廳以後,她的表情更像是掉了魂一樣,整個人都呆滯了。
哇,這裡就是著名的鏡廳誒!在100年後的未來,威廉一世將在這裡宣佈德意志帝國的成立,之
後凡爾賽合約也將在這裡簽訂的說……不過,原來當時的鏡廳是這個樣子的呀,和在21世紀參
觀時的感覺完全不同,難道真的是因為在後來的法國大革命中被洗劫一空的關係嗎?真可惜,
未來人們能見到的凡爾賽宮,豪華程度連現在的一半都及不上啊……
「怎麼,王宮的景色把你嚇呆了嗎?」
忽地聽到克雷蒙德的聲音,納納立即合攏下巴,擺出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沒有啊,我只是
在欣賞而已。」
「那就趁現在睜大你的眼睛好好欣賞吧,雖然凡爾賽宮對外開放,但是乞丐和東方人不在此列
,所以這很有可能是你這輩子唯一一次機會了。」
呿,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咧,等我回到現代以後,要看幾次就看幾次……想歸想,納
納並不敢真的這樣說出來。
鏡廳連接著北邊的國王寢宮廳廊和南邊的王后寢宮廳廊,中間對稱分佈了大大小小500多個房間
,在其中一間舞會大廳前,克雷蒙德停下了腳步。
見到他們兩人出現在門口,大廳裡的貴族們頓時騷動起來,人們的反應和剛才在廣場上的那一
幕幾乎如出一轍,稍許不同的是,這次有更多的目光集中在了納納身上。
「看啊,一向不接近女人的克雷蒙德公爵居然帶女伴出席舞會,而且這個女人竟然是東方人!

「我聽說了,她是東方貴族,是王后陛下邀請她來的。」
「天哪,她真的來了,難以置信……」
「你們沒有聽說嗎?她會一種以甜點為媒介的神秘占卜術,藍貝爾夫人說她很神奇。」
「占卜?我才不相信呢,還記得上次那個假冒東方公主的下賤女人嗎?我一開始就不信,要大
家別上當,結果她果然只是一個從南部來的鄉下女人,連瓷器是什麼都不知道!」
「是啊,我也不相信,王后陛下太單純了,才會被這種女騙子蒙蔽了眼睛。」
「連克雷蒙德公爵也被騙了,她一定用了什麼下流的手段,不然從來不招女僕的公爵怎麼會突
然改變主意呢?」
「我只想知道,她的臉那麼扁平,膚色又那麼難看,為什麼不化妝遮掩一下……」
真是沒禮貌,尤其是最後一句!她的臉究竟礙到誰啦?納納暗自咬牙,對於東方人來講,她的
鼻子已經算很挺啦,皮膚也健康得沒話說,高中時候她還被男生一致評為校花咧!
再說了,就算在她們眼裡她真的很醜,也不必這麼大聲說給她聽吧,難道當眾說人壞話是中世
紀貴族的共同愛好?
也許是感覺到了屋子裡的騷動,瑪麗王后偕同兩位女伴從大廳的側門走了過來,先同克雷蒙德
寒暄了幾句,然後便把頭親切地轉向納納。
「上次的見面很愉快。」
瑪麗和顏悅色的聲音,立即激起了更大、更喧鬧的騷動。
「怎麼回事?王后陛下居然先去跟那個東方女人說話,她今天還沒跟我說過一句話呢!」
按照當時的宮廷禮儀,身份低下的人不得與身份高貴的人說話,只有當對方主動開口之後,才
能相互交談,所以瑪麗的這番舉動自然引起了諸多貴族的不滿。納納雖然知道這項規定,但也
無可奈何,先說話的又不是她,是瑪麗自己要跟她講話的,關她什麼事?
為了安撫大家,瑪麗露出甜甜的笑容說:「這位納納小姐是我請來的客人,她是東方的貴族,
又有非凡的才華,我希望能夠以親切的態度對她表示歡迎。」
一時間,懷疑的聲音此起彼伏,雖然沒有人敢當眾頂撞王后,但是用大聲的「竊竊私語」來發
洩不滿倒是每個人都很在行。
「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貴族……」
「就是,王后陛下只是同情外國人吧,因為她自己也是外國人。」
瑪麗的笑容頓時變得尷尬起來。
納納想起當時的法國宮廷雖然還沒宣佈財政危機,但是貴族們對王后輕信以及隨意用人的態度
已經有了很大意見,加上她又是奧地利人,國王對她也不寵愛,可以說在這個勾心鬥角的王宮
裡,單純又善良的瑪麗幾乎舉步維艱。
不過納納知道,事實上,她只是王室政治交易中的犧牲品罷了。看在她好心邀請她來,又如此
替她說話的份上,她是不是應該主動幫一幫這位斷頭王后呢?
好吧,豁出去了!
「等一等,各位請聽我說……」
可惜才剛開口說了一句,就被克雷蒙德摀住了嘴,趁誰都沒有注意到之前,他把她掩到自己身
後。
「別多嘴,這種時候能少說就盡量少說,這種場合不是你能應付的。」
「可是,大家都在說王后和你的壞話啊,我覺得我可以站出來澄清一下。」
「隨他們去說好了,我已經習慣了。」
「我可不習慣……」
「那就忍耐一下。」
「忍不住了!而且這些流言都是因我而起的,理所當然也應該由我來制止才對吧。」
「笨蛋……」
克雷蒙德還沒來得及阻止,納納就從他高大的身體後鑽出來,跌跌衝衝走到瑪麗身邊,過長的
拖裙差點把她絆倒。這當然又免不了被貴族小姐們恥笑一番,就連克雷蒙德都想用帽子遮住眼
睛裝作不認識她,心裡盤算著乾脆早點回家算了。
納納卻堅持著她認為正確的事,穩了穩腳步,深吸一口氣,一把將頭上的羽毛帽扯下,讓一頭
烏黑發亮的長髮自然地披散在肩上。
在流行把頭髮染成白色的貴族之間,她的存在突然變得醒目起來,以至於所有人都驚歎地把目
光集中在她身上。
面對這些目光納納十分坦然:「我知道,在這裡像我這樣的東方人很少見,你們會懷疑我也是
很自然的事,不過這跟王后和公爵一點關係也沒有,有問題的話直接來問我本人怎樣?」
貴族們面面相覷,一時間沒人出聲。
「要我占卜也不是不可以啦,只要給我甜點就行了,不過呢,我只給身份足夠高貴的人占卜,
而且占卜的結果也不一定會是好事,所以你們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哦。」
這下子,就更沒有人敢站出來要求測試占卜真假了,畢竟在座所有貴族之間沒有人比瑪麗王后
的身份更高貴,而且誰也沒有勇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拿去做實驗,假如占卜出來的是好事倒
也罷了,萬一是丟臉丟到家的難堪事的話,那今後還怎麼做人哪?
於是一片沉默之後,有人想了另外一個辦法來考納納。
「占卜的事暫且不說,你怎樣證明自己是貴族呢?」
立刻有人附和道:「沒錯,你先拿出上流貴族出身的證據來,再來談其他問題吧。」
「誒?……證據?」
剛才還頗有氣勢的納納這下傻眼了。上流貴族的證據?有那種東西嗎……用膝蓋想也知道,怎
麼可能會有嘛!因為她根本不是貴族,相反還是個連大學也讀不起只能靠打工來維持生計的窮
人……怎麼辦,這種時候不掰點什麼出來就功虧一簣了,搞不好她的腦袋會搬家啊。那就趕快
想一想吧,在他們眼裡東方貴族小姐應該會什麼呢?1778年時的中國應該是在清朝乾隆年間吧
,當時宮廷都流行什麼?嗚啊,想不出來……真是傷腦筋啊……
看納納一副六神無主的傻樣,在場的貴族們就知道戳中她的軟肋了,正要吆喝僕人把她趕出去
時,只見她突然露出孤注一擲的表情,向大廳一角的宮廷樂隊衝了過去。
就在眾人疑惑的注視中,納納拎著一把小提琴緩緩走回來。
「你們要上流貴族的證據?好,我這就證明給你們看。」

血族的新娘 第九章

第九章 變身為天使的魔法
在納納大聲宣佈要拿出貴族證明之後,頃刻間,整個大廳便安靜下來。貴族們帶著將信將疑的
神情,端著酒杯,就好像是在觀看雜技表演似的,將她團團圍起來。
在這股巨大的壓力下,納納吞了吞口水,故作鎮定地甩了甩琴弓,把琴身夾在下巴和脖子之間
,稍稍試了試音。
表面上裝得跟職業音樂家似的,其實心底正在哀號:喂喂,這麼做不會有事吧?
根據歷史記載,小提琴是世紀才傳入法國的,法國大革命前,確實是只有貴族才能接觸得到它
,而且懂得拉奏的人基本上都是外國請來的樂師,法國的貴族假如會拉個一兩聲的話已經是相
當了不得的藝術才能了,所以她的這個證據也不是沒道理。
不過話說回來,她是東方人,而小提琴傳入東方是世紀才有的事,這也即是說,當時根本不可
能會有懂得拉小提琴的東方人,假如這一點被人發現的話,她那個「從東方坐船來法國」的謊
言就不攻自破了。
幸好這些貴族腦袋不怎麼靈光,對東方的事也瞭解甚少,所以竟沒一個人往這方面去想。納納
警惕地觀察了一番,確信大家只是在等著她出洋相之後,她才安心地鬆了口氣。
好了,現在開始,就讓你們聽一聽這來自未來的天籟之音吧,保準叫你們一個個嚇得把下巴掉
到地上!
老實說,對於小提琴,納納還是有幾分自信的。她的老師曾經評價說,她的技巧和知識也許並
不豐富,但是姿勢和音色絕對是華麗到無可比擬,不僅能給人帶來聽覺上的享受,還會讓人產
生色彩繽紛的畫面感……說白了也就是,騙騙門外漢的最佳類型吧。
既然法國人喜歡華麗的東西,那就來段最為華麗的──
「Nicolo paganini,la campanella!」
低聲說了這句,納納微微調整一下呼吸,把琴弓提了起來。
這首著名的帕格尼尼B小調第二小提琴協奏曲,也就是後來被改編成鋼琴曲,以炫技著稱的《鍾
聲》。
無愧於經典名曲的稱號,它的節奏明快有力,音色豐富多變,有著相當強烈的感染力。當嫻熟
精湛的滑音和短促清亮的泛音交織成一連串悅耳的和弦時,生動逼真的小鐘鳴響聲從納納的指
縫間奔流而出,美妙動人的旋律一下子在凝結的空氣中散播了開來。
貴族們果然一個個把下巴掉到了地上。
偷偷掃了他們一眼,納納嘴角露出一絲十分解氣的微笑,更加努力地拉奏她引以為傲的高潮部
分,展現起嫻熟的揉弦和連頓弓法來,以至於連宮廷樂隊的外國人都驚訝得跳了起來。
一曲拉完,大廳一片死寂,納納只聽得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以及鼻子底下不規則的喘息聲。
怎、怎麼了……為什麼沒有一點反應?時間停止了嗎?還是她拉得實在太詭異,把他們都嚇懵
了?
隨即,一陣熱烈的掌聲響徹大廳,無論是貴族還是外國音樂家全都鼓起掌來,由於跟之前反差
實在太大,讓納納覺得一時很難接受。
不經意地,她看見了克雷蒙德滿臉的驚愕。這並不是剛欣賞完美妙音樂後應該有的表情,反而
像是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似的,令她感到十分奇怪。
這時瑪麗十分得意地搖起扇子來,濃郁的香粉害納納差點忍不住打噴嚏。
「我早就說過了,她是真正的貴族,現在你們相信了吧?沒什麼好懷疑的,她懂得法語,又會
拉小提琴,還有著只有東方貴族才擁有的占卜能力,這一切都表明她是一位十分特殊的客人,
所以天主才會在海難中只拯救她一人。」
「是啊,感謝天主,給我們帶來了如此可愛的一位客人。」
「這音樂美妙極了,果然不愧為東方貴族。」
「現在看起來她其實長得很有氣質,甚至可以說是很漂亮。」
「沒錯,她拉琴的姿勢也很優美。」
把小提琴還給了樂隊之後,納納再次回到大廳中央,這時再看這些貴族們的嘴臉,心裡不由地
感歎,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不過這也沒辦法,要頑固保守的貴族們接受一個外來人本來也不
容易,他們能對她另眼相看就不錯了,她不需要再去計較那麼多。
猜忌和中傷終於平息了之後,瑪麗王后宣佈舞會正式開始。納納不會也不想跳舞,於是便想趁
這機會去給自己弄點吃的,剛要對一塊蛋糕伸出她的狗爪子時,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脖子後響
起:
「你不跟我解釋一下嗎?為什麼一個失去記憶的人會拉小提琴,還拉得如此熟練?」
「公、公爵大人!」
不好,還有這個傢伙要應付啊。納納苦著一張臉,動作僵硬地轉過來,絞盡腦汁想著敷衍的方
法。
「我不知道……自然而然就……」
「又是自然而然嗎?」
「唉,都說了失去記憶了,你就不要再問我了嘛,我自己也不知道啊,不然換你來告訴我,我
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占卜,又為什麼會拉小提琴?」
這句話彷彿把克雷蒙德問倒了似的,他疑惑地凝視她半晌,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總之,下次在沒經過我同意之前,不准自作主張隨便行動。」見納納還是一副欠揍的無辜表
情,克雷蒙德一把將她拉到自己眼皮底下,在耳邊低聲警告,「女僕就要有女僕的樣子,聽懂
了嗎?下次如果再擅自行動的話,我就真的要咬你脖子了。」
「……知……知道了。」
抿了抿嘴角,納納委屈地回答道,心裡卻像被壓了塊石頭似的,又悶又沉重。
什麼嘛!她剛才冒著危險站出來澄清,有一半也是為了他耶,他不但不感激她,反倒像是在責
怪她做錯了一樣。為什麼這傢伙可以冷酷到這種地步啊,難道吸血鬼都是這樣的嗎?
可惡,她的心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有奇怪的刺痛感……
不管了,先把這裡所有的甜點吃個痛快再說!
然而就連這點小小的心願都無法實現,就在她再次向蛋糕伸出手之際,瑪麗王后叫住了她。
「納納,你跟我來一下。」瑪麗招招手,又對克雷蒙德說道,「舞會結束以後,我會叫馬車把
她送回親王府的,你可以不用等我們。」
「……是,陛下。」
克雷蒙德瞥了一眼納納,調頭就走,甚至連王后找她有什麼事也懶得關心一下。納納徹底沮喪
地耷拉下肩膀,慢吞吞跟在瑪麗身後,走向隔壁房間。
瑪麗把她單獨叫出來的原因,納納其實隱隱約約猜出了幾分,反正多半是要求她繼續昨天的占
卜,請她幫忙算算某個人之類的。果不其然,房門還沒關上,瑪麗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窗邊
的桌子前,一手拉下桌布,將滿滿一桌誘人的高級甜點呈現在她眼前。
「哇……好多……」納納情不自禁感歎一聲,眼睛都看直了。
「儘管吃吧,納納,這些都是我叫人特別為你做的。」
「真的?那我就不客氣了!」她的確一點也不客氣,兩隻手各抓了一塊乳酪蛋糕,張口就吃,
像是要發洩出剛剛所有的不滿似的。
瑪麗微笑地看著她,一副欲語不語的樣子,半天也沒發出聲音。
納納立即心領神會,慢慢放下蛋糕,替她把難以啟齒的話主動說了出來:「王后陛下,如果你
要占卜的話就抓緊問吧,不然我很快就會吃完哦。」
「啊,是、是的!」瑪麗低下頭,臉頰紅彤彤的,好半天才用細如蚊吟的聲音說,「我想請你
幫我占卜一個人……」
「是瑞典人菲爾遜伯爵?」
「……太厲害了,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用不著說了,瑪麗王后的情人是誰,歷史書上寫得清清楚楚呢。納納心想,做王后果然很鬱悶
,連這種隱秘的私生活都要被人用放大鏡大肆窺視,指手畫腳一番,平白增添一個對婚姻不忠
的罵名不說,最後還要被編入教科書充當反面教材,被無數後人唾棄……真慘啊。
就這方面來說,納納還蠻同情瑪麗的,所以看到她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時,她推開裝甜點
的盤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說:
「放心吧,陛下,菲爾遜伯爵還活著,等美國獨立戰爭結束後,他就會回來的。不僅如此,他
還會和陛下你發展出一段美好的戀情,你們的愛將至死不渝……」
「感謝天主!」瑪麗的表情幾乎可以用心花怒放來形容,然後她毫不懷疑地開始讚美起天主來

納納心想,這麼說可能會有很多歷史學者氣得破口大罵吧,畢竟瑪麗是法國歷史中招致謾罵最
多的一位王后,可是同時,她也是最受非議和誤解的一位女性,在親眼見過她之後,她更是確
定了這一點。
假如說,未來人穿越到過去的潛規則是不能擾亂歷史的話,那麼至少讓這位王后在這四年當中
少受一點思念之苦吧,畢竟愛情本身並沒有錯。而且,賣個人情給王后,對她自己來講也是有
百利而無一害的好買賣,有做白不做嘛,今後的甜點就靠她了。
這樣想著的納納,不禁和瑪麗王后相視一笑。
不一會兒,王后就輕鬆地打開了話匣子:「聽克雷蒙德說,你因為海難的關係,失去了一部分
記憶?」
納納愣了愣,想起剛才她和克雷蒙德公爵對話時,瑪麗也在一旁,這件事搞不好被她聽到了,
於是只好勉強敷衍道:「嗯……也可以這麼說啦。」
「真可憐,發現自己突然來到陌生的地方,你心裡一定很害怕吧?」
「是啊,是有點害怕。」納納摸了摸頭髮,略微不好意思地笑道,「不過,其實當時驚訝的心
情大於恐懼,因為我發現,我居然渾身上下一絲不掛,好像跟過去的世界訣別了一樣……」
「我也是!納納,我也是!」瑪麗王后驚喜地喊,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找到失散多年的知己一樣
,「八年前當我作為奧地利公主嫁到法國時,在兩國邊境轉接處,我被強迫除去了身上所有與
奧地利有關的東西,全身上下一絲不掛!當時我的感覺也是:噢,我的母親,我的奧地利,我
必須和她們永遠地訣別了……天哪,我們的境遇居然如此相似,難怪我從一開始就喜歡你。」
瑪麗不說納納還沒想到,這麼一說她也察覺到了,她們兩個身上確實有著不少相似之處,除了
年齡差異之外,她們的性格、心智、處境還有對甜點的嗜好都有著微妙的重疊,甚至於連法語
說得不標準這一點都一模一樣。
不過身為一個普通小市民的納納,就算心裡再怎麼認同,表面上也不敢把自己跟王后相提並論
,所以對於瑪麗的這種說辭,她只有一笑了之。而且,單憑「年紀輕輕就被砍頭」這件事,她
也實在不想跟這位斷頭王后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啊。
───
回程時,瑪麗為納納準備了一輛王室御用馬車。
馬車有著十分氣派的裝飾,車前印有白底藍花的王室圖樣,馬也是精心挑選過的諾曼底純白良
種馬。照理說,這種馬車是只有王室級別的貴族才有權乘坐的,不過此刻納納卻一人獨享這份
特殊待遇,一腳踩住軟墊,另一腳翹在毛皮寬椅上,舒服地把身體攤開成大字型,一副快活似
神仙的模樣。
「好棒的馬車呀,哈哈……」
剛一轉頭,猛然看見馬車的玻璃上映出一張熟悉的臉孔,一口氣沒喘過來,嗆得她直咳嗽。
「克、克、克雷蒙德公爵大人!」
「幹嘛這麼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可是你明明就是一副把我吃得死死的樣子嘛,納納苦悶地在心裡吶喊,卻不敢公然頂嘴。說起
來,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啊?
在跟王家馬車的車伕交代了幾句之後,克雷蒙德像拎小狗一樣把納納拎回到他們自己的馬車裡
,命令她坐端正,然後自己也在她對面坐下,把臉上的表情隱藏在帽子下面。
納納忍不住問他:「公爵大人,舞會早就已經結束了,你到現在還沒有回家嗎?」
「沒有。」
「你在王宮裡還有尚未辦完的事嗎?」
「沒有。」
「那麼你究竟為什麼會留到這麼晚啊?」
「閉嘴,別多問。」
「啊,你該不會是……」
特意留下來等我一起回家吧?後面這句十分自作多情的話幾乎已經滑到了納納嘴邊,差一點就
要脫口而出了,好在她急忙摀住嘴,千辛萬苦地總算被她給忍住了。要不然,還不曉得會聽得
他怎樣的奚落呢。
這樣想著,卻聽克雷蒙德從帽子底下說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話:「我在等你一起回家。」
納納捂著嘴的手慢慢下移,改為摀住胸口,嘴巴則張成菱形,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
「你剛才說什麼?對不起,我沒聽清楚,你能不能再跟我重複一遍?」
「不,我什麼也沒說。」
「……這、這樣啊,那大概是我聽錯了。」
納納識趣地閉上嘴,慶幸自己剛才沒有把那句厚顏無恥的話說出來。馬車的!轆轉動聲中,一
片無言的沉默迅速在車廂裡瀰漫開來
就在納納以為回程的這一路上克雷蒙德都不會再抬起頭跟她說話時,他卻開口說起了不相干的
事。
「真正的小提琴只有意大利才買得到,據說那裡的原始樹木比較適合用來製作琴身,可是最近
幾年來意大利的制琴師先後去世,小提琴的製作時間又超過二十年,現在已經很難買到新的小
提琴了。」
不知道他講這些話是什麼用意,納納只能接著他的話題說:「是啊,一把意大利產的名琴,從
砍樹切割到晾乾成形就要花二十年時間,鋸板加配弦要十年,上漆要五年,製作之後還要放置
五年以上,才能拉出清亮透明的高音和濃郁渾厚的低音,所以一把好的小提琴的誕生,大約需
要四十年吧。」
「你難道不想擁有一把屬於自己的小提琴嗎?」
「誒?」納納一時丈二摸不著頭腦,「我自己有小提琴啊,雖然不是什麼名琴就是了。」
「在哪裡?」
「在家……」納納舌頭打結,連忙生硬地轉道,「加上以前所有的記憶我也想不起來啊,嗯,
因為我失去記憶了嘛。」
好險!差點就穿幫了,平白無故為什麼突然說到小提琴啊?跟她剛才的表演有關係嗎?
克雷蒙德從帽子下簷抬起眼睛,安靜地凝視她,冷不丁轉到另一個話題: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有關純血人類的傳說?」
納納搖頭:「沒有,什麼叫純血人類?」
「這只是流傳在吸血鬼之中的一個傳說罷了,究竟是真是假,也只有那些上了年紀的碧骸知道
。不過,就目前看來,有些情況和純血人類的傳說非常吻合……據說,純血的人類是上天派來
的使者,每隔一千年才會降臨一次,降臨時全身不著寸縷,並且會在一瞬間長大成熟。除此之
外,她有著十分出眾的長相和氣質,香甜無比的純潔血液,非同尋常的才能,以及淨化一切黑
暗的能力……由於她能為人帶來溫暖和快樂,能夠創造出天籟之音,所以在宗教上,純血人類
也被稱作為──天使。」
「哦,這樣啊。」納納無動於衷道,「你對天使的解釋還真是與眾不同,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說
法。」
克雷蒙德繼續一動不動凝視她。
被他這樣盯著,足足過了兩分鐘,納納才意識到他對她說這番話的用意,眼睛瞪得老大。
「誒???」
「誒什麼誒,太慢了!」
「你說的難道是……我?」
「可惜,看來這次的天使腦筋有點遲鈍。」克雷蒙德揪住她脖子上的金色絲帶,一邊把玩一邊
自言自語道,「明明沒什麼胸,卻為什麼也沒腦呢?」
納納卻沒在意他露骨的挖苦,一時間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背後卻一陣涼意,被誤會的心虛感
和無法解釋誤會的愧疚感,讓她簡直無法直視克雷蒙德的眼睛。
不安中,她試圖辯解道:
「你……你在說什麼啊,這只是一個傳說罷了。」
「沒錯,這只是一個傳說,換作是以前我一定會不屑一顧,不過遇見你之後就不同了。」
克雷蒙德把臉湊了過來。納納急忙低下頭,拚命把表情隱藏在黑暗中,他的氣息離她越近,她
就越是心慌意亂。
「你的身上有太多和傳說吻合的地方,使我不得不相信,你就是那個一千年才會出現一次的
……天使。」
狹窄的馬車裡納納無路可逃,只好把臉埋在胳膊裡。
「……」
不,很遺憾,我並不是天使。
我只是一個陰差陽錯掉進時空漩渦,身體被迫吸入了奇怪藥劑,並且莫名其妙來到你身邊的普
通人,對不起,我並沒有失去記憶,我對你撒了謊。
克雷蒙德卻無法聽到她的心聲,俯身向前拉開她的一條手臂,點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正視自己
的眼睛。
那雙碧藍深邃的眼睛在她的臉上來回晃動,令她的臉頰紅一陣白一陣。
「你是天使……你赤裸著身體降臨在森林裡,你的五官奇妙卻又驚人地美麗,你的血液散發的
香氣令我瘋狂,你的小提琴優美的聲音令我震驚……不會錯的,你是一個真正的天使!」
說完,克雷蒙德從懷裡掏出月亮百合,喃喃道:「而這面鏡子,你說是你父母留給你的、非常
重要的東西,那麼它就是天主的恩賜,是你重返天堂的信物,對不對?」
納納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眼露驚慌。
確實,假如把天堂理解成21世紀的現代的話,他的這種說法也沒錯,不過,他到底想說什麼呢

卻見克雷蒙德的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危險的微笑,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換句話說,只要沒有
了這面鏡子,你就永遠無法離開我……永遠。」
邪惡的低笑聲中,納納癱軟在椅子上,而那面決定她命運的月亮百合,卻仍然沉睡在惡魔的懷
裡。

-純血飼養01 血族的新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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